在以交白卷為榮，讀書無用論甚囂塵上的歲月里我升入了高中。開學的第一堂課就是聽負責管理學校的貧下中農(nóng)代表憶苦思甜。老人講得很好，他動情地回憶了苦難的過去，同時贊美了今天的幸福。老人是個老革命，是抗日功臣，他在講話中一直沒有忘記交待學生好好讀書，說將來進入社會能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為祖國的強盛貢獻更大的力量。老人沒有說讀書無用。
　　 這一幕是發(fā)生在一九七六年我上高中的第一天。
　　 那幾年教育戰(zhàn)線正面臨著巨大的形式改革，各大院校，包括各地中小學都全面實行勤工儉學，學生們再不能蹲在教室里死讀書，讀死書了，必須走進工廠，走進田間地頭參加生產(chǎn)勞動，向工人農(nóng)民學習生產(chǎn)生活技能。我們學校也響應黨的號召，制訂勤工儉學計劃，規(guī)定學生三分之二的時間在校學習文化課，三分之一的時間走出校門參加勞動。從此學生想專心讀書已經(jīng)成了奢望。
　　 我記得勤工儉學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幫助莫樓大隊第二生產(chǎn)隊插秧的事。
　　 那是“三夏”農(nóng)忙假結束回到學校上課的第二天，我們剛結束晨讀，班主任老師就走進教室。他告訴我們說，同學們，趕快回寢室換換衣服去吧，我們一會兒就要去莫樓大隊幫助插秧苗。
　　 一說插秧苗，很多同學都不停地搖頭，因為他們不會插秧，有的同學甚至都沒見過插秧。原因是有的同學生活在農(nóng)村，可他們那里沒有水澆條件，從來就沒種過水稻；還有就是，有的同學就生活在機關單位，根本沒下地參加過生產(chǎn)勞動，更別說插秧了。
　　 班主任老師了解同學們的情況后說，不會插秧不算事，難不住你們，莊稼活簡單得很，一看就會，田地里沒有三篇文章。你們都看過《朝陽溝》吧？那里面栓寶爹不是有句臺詞嗎？叫什么“莊稼活也好學，人家咋做咱咋做”。不用發(fā)愁，咱們走到那里有人教你們怎么干，你們都很聰明，一教就會。
　　 要論插秧，我不犯愁，我們家鄉(xiāng)是稻區(qū)，年年種水稻，我們都會。
　　 老師說完同學們很快回到寢室換好了裝束，然后跟著老師一塊走向目的地。
　　 我們來到地頭一看，這塊地不算大，最多也就二十來畝。班主任老師說，今天咱們班就插這塊地，什么時候干完什么時候回校。你們也不用發(fā)愁，我們班有五十四名學生，再加生產(chǎn)隊給我們派過來的八九名幫手，每個人要插的地不算多，時間不會太晚。好了，你們都快干吧，加把勁，爭取五點之前完成任務，回去我們還有兩節(jié)晚自習呢！
　　 老師講完話生產(chǎn)隊派過來的小組長便開始給我們分工。這位組長并不知道誰會干誰不會干，派活全憑感覺。我沒有被安排插秧，也許那人看著我年齡小的緣故，竟然讓我和其他幾位個子矮的同學一起負責散苗。
　　 散苗比插秧好點，不過也不輕松，盡管不像插秧那樣累，但來來回回在泥水里走也挺辛苦。
　　 活路分好了，同學們便各就各位。看吧，同學們坐到地頭上也不分男女了，人人都把褲管卷到膝蓋，接著又把上衣袖口卷過胳膊肘，最后把鞋子一脫赤著腳走進水田里。
　　 我們幾人也把褲腿卷起來，卷得更高，都越過了膝蓋。因為我們散苗要去溝渠里取秧苗。那些秧苗都是從秧板田里順水漂過來的，取它們必須下到水渠里，水渠的水比較深。
　　 我們幾人也分了工，每人負責供應十個同學的秧苗。
　　 說起散秧苗，我知道怎么干，因為假期里我干的就是散秧苗的活，有經(jīng)驗了。我們分好工我第一個來到溝渠里，我一手提溜起十幾把秧苗，接著轉身踩著泥窩走到同學們身后，然后把秧苗按大約間距一把一把布置好。
　　 大約一個多小時，我已經(jīng)擺好了將近一半的秧苗。這也把我累得夠嗆，我想走到田埂上歇一歇喘口氣。誰知剛來到溝渠邊，忽然看到水渠不遠處漂來一大堆秧苗，數(shù)量足有幾十把之多。此時水渠的水流也很大，一旦秧苗堆沖到攔網(wǎng)上攔網(wǎng)肯定擋不住，造成的后果就很麻煩。想到這里我緊走幾步一下跳進水渠里，準備用身子攔住秧苗。誰知那么巧，我一腳踩到石頭上一下歪倒在水里，還嗆了一口水。還好，我的水性好，一折身立刻站了起來。這下可狼狽了，我渾身透濕，頭發(fā)也不停地向下流著水。我也顧不得許多了，趕緊用身子攔住了秧苗，接著一把一把又把它們?nèi)舆M稻田里，化解了險情。
　　 真是慶幸，我的“表演”沒有被老師和同學們發(fā)現(xiàn)，他們都在埋頭工作，根本沒人注意溝渠里發(fā)生的故事，我避免了一次尷尬。
　　 我爬上岸來，迅速脫下上衣擰干了水分，接著繼續(xù)干我的本行。
　　 時間很快到了下午五點，我的秧苗已經(jīng)散完，接下來我想試著去插秧。我們幾人一商量便走到稻田的另一端開始干起來。說實話，我們干得并不咋樣，插下的秧苗歪歪扭扭，不成行，不按趟，沒有一點看相。班主任老師發(fā)現(xiàn)了我們便走過來看看情況，他對我們幾個人干的活并不滿意，然后不停地數(shù)落我們，說我們干活不用心，插的秧苗沒一點規(guī)矩。隊長也走過來了，他看了看我們干的活卻沒有批評我們，只是笑了笑，然后說，成行不成行無所謂，只要稻苗插到地里就行，到秋后一樣能結出稻穗來，一樣會取得收成。我們知道隊長是在寬慰我們，只是低著頭沒說一句話。
　　 太陽很快偏西，二十多畝稻田我們已經(jīng)全部插完，同學們開始洗腳上岸。
　　 我站在路上向稻田望去，只見稻田里綠油油一片，雖然說不上整齊劃一，但起碼我們已把秧苗插進了地里，收成有了指望。
　　 該回校了，我們盡管累得腰酸腿疼，可我們幫助社員完成了一項任務，干了一項有益于老百姓的好事，心里還是蠻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