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河山】不是閑花野草流(征文·散文)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春日看油菜花成了重頭戲。先是在自家門口看,然后是不遠千里到外地看。羅平的、漢中的、婺源的……年節(jié)時和朋友們一起小聚,甚至有朋友說,我們就追著油菜花走吧。
這真是個不錯的主意。若是這樣的話,按季節(jié)第一站當是羅平,然后是婺源,接下來是漢中,七八月份去青海。油菜花而已,值得如此緊緊相隨么?這其中的情結(jié),我還真是不懂。因為我除了家門口的油菜花,也就是七八年前去青海,邂逅過一次異鄉(xiāng)的油菜花。高原之上,那個季節(jié)看到一地金黃,倒也分外讓人驚喜。油菜花田一望無際,我們走到田邊,才發(fā)現(xiàn)沿田埂扯了細細的鐵絲,似在宣誓主權(quán),表明這是私人領地。鐵絲沒有高度,抬腿可入,但留了進出口。進出口處土地不再松軟,油菜苗也十分稀疏。距出口不遠,一個藏族小姑娘牽著一只小羊,更遠處有二三藏民。我們從入口進去,咔嚓嚓拍了幾張照片。這時原本對我們視而不見的小姑娘牽著小羊過來了。小姑娘典型的藏民打扮,勾起了我們這些異鄉(xiāng)人的好奇?!拔医o你拍張照吧?!毙」媚锖芘浜系卣径?。這時候遠處另一個小姑娘飛快地跑過來,要一起拍照。我挺高興,以為她們很待見我們這些遠方來的客人。見我拍完,牽羊的小姑娘說:“一人十塊錢?!?br />
???
我反應過來,不禁莞爾。
“多少錢?”
“一共三十。小羊也十塊錢。”
仔細想想,倒也不過分。我拍了,她們的形象便留在了我的手機里,又不能洗了照片給她們。人家要肖像權(quán)使用費,不止不過分,還很合理。不過到底沒事先說明白,就有了幾分套路的意思。江湖啊江湖,到處都是江湖。心中感慨,亦覺可樂,便想逗逗她:
“我已經(jīng)把照片刪除了?!?br />
“刪除了也不行,你已經(jīng)拍了。”
“那我要是不給錢呢?”
“必須給!難道你想跑啊?那你試試!”
我的天!我沒想跑,也不敢跑,乖乖地付了三十塊錢,然后出了油菜花田,怏怏上路。這么一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小姑娘居然如此霸道,實在出人意料。
有人說,淳樸的藏民學壞了。我當然不能認為這是好,但又覺得不能簡單地以好壞而論。這說明,藏民不再是邊僻之地“沒有見過世面”的人,也說明他們正在改變單一的游牧生活,甚至涉足到了商業(yè)領域。更說明他們的生活其實并不是十分富足,但他們很渴求衣食無憂。還說明民族的融合進程在進一步深化。無論什么民族的個體,都會有好壞之分,更遑論認知的差異所導致的本性外化了。無論什么時候,文明的進程都會伴隨著枝枝節(jié)節(jié)的不文明,但大趨勢是不會改變的。這個進程,還是需要有大格局的人來引領。
后來,我們繼續(xù)西行的時候,遇到背著沉重行李的三三兩兩的藏民在徒步。后來知道他們是在去往“轉(zhuǎn)湖”的路上。羊年轉(zhuǎn)湖,馬年轉(zhuǎn)山(如此算來我們應該是2015年去的那里)。羊年繞湖叩首而行,便相當于念了十八個億的“六字真言”,可以得到無量的功德和淵博的知識,并能舍棄自己的惡習、解除痛苦。這是正在休息的兩姐弟告訴我們的。弟弟在外地上大學,普通話說得很好。那時現(xiàn)在想來,我們是有多么無知,我們羊年出游,并且有幸遇到了難得的轉(zhuǎn)湖盛況,卻與之擦肩而過,可見真是造化不夠。
正午的陽光很毒,他們黝黑的臉上閃閃發(fā)光,神情堅毅。他們又要出發(fā)了,我們遞過去兩瓶純凈水,他們禮貌地接受,并禮貌地說謝謝。
我其實后來仍然覺得這一舉動的冒昧。我們在家時常告誡自家孩子不可以接受陌生人的食物、水以及其他任何東西。除了教養(yǎng),更多的還是安全考慮。他們似乎沒想那么多。也許是不知道那純凈世界之外的很多陷阱,也許覺得我們不是壞人,也許覺得他們有自己神靈的護佑??傊麄兊慕邮茏屛矣X得欣慰。被信任的欣慰。以至于在我以后的時光里,想到那片高原花海,就會想他們黝黑泛光的、真誠坦蕩的面容。
婺源的花海是見過的,在別人的照片里,在別人的視頻里。有花海的婺源是一幅明艷的畫,美得不可方物,似乎再蹩腳的畫家也可以任意涂抹。去婺源,去油菜花盛開時的婺源,享受人在畫中游的感覺吧。這真是無比蠱惑的召喚。曾多次說過要去,但一直未能成行。婺源花海,是蟄伏于我心頭的夢,時刻準備著醒來。
漢中的花海呢?說是距我不遠,但開車也需要四五個小時。我對漢中的花海其實沒有太大的渴望。這不怪我,得歸咎于向我推介的人。漢中這個名字中規(guī)中矩,不像婺源,有關(guān)于美的無限的一廂情愿的想像空間。總覺得單純地為一地菜花跑那么遠有些“不值”。但是又有擅長“忽悠”的朋友說:一定得去看看,那里的油菜,比我還高。他一米八幾的身高,走到油菜田地便被淹沒了,那是真正的“花?!卑 D腔ê2憠验?,遠非詩人的“兒童急走追黃蝶,飛入菜花無處尋”(唐·楊萬里《宿新市徐公店》)可比。詩里消失的是黃蝶,這花海,是連人都找不見的。
如果說婺源花海是恬靜的,那么漢中的花海則是激情澎湃的。我還沒有去,便在心里給她們下了定義。都是美輪美奐的地方,讓人充滿向往。
曾多次在自家門口看過油菜花。田野里的油菜花開時,召公島的牡丹也開了。城外的人蜂涌而入,我們卻開車出城。正應了那句話:城外的人想進來,城里的人想出去。聽到我們問路的大哥得知是要去看油菜花,哂笑:這真是沒啥可看了?
原野中花香四溢。油菜花開兩重海。嗅到的那一片暗香浮動的海比看到的更加洶涌,也更加醉人。走入花田,花葉俱伸出手拽人的衣角。許是看人的衣衫過于素凈,便豪氣地把黃色的花粉一片片地涂抹。蜜蜂在花叢中飛來飛去,忙得不亦樂乎。
這么苦的植物,她是怎么開出那么明艷的花的呢?還有那連綿不絕的濃郁的花香。而且菜籽還能榨油,那又是家家戶戶不可或缺的保證菜肴香濃可口的最主要的調(diào)味料。又香又好看又兼具實用性,難怪現(xiàn)在很多地方都大力發(fā)展油菜種植。這餐桌上極具煙火氣的植物,如今成了助力經(jīng)濟的一員猛將。昨日曾看到一個視頻,婺源景區(qū)大門前人山人海,似乎不是觀花,而是爭相去領一朵帶回家。那勢頭,讓人擔心一人一株都不夠分。又看到一個視頻,黃色花海上方吊著幾輛纜車,配文曰:纜車出故障,下不去了。我想,這幾個人還滿幸運的,可以于藍天白云下、香風微醺處,居高臨下,盡情飽覽美景。這故障來得是時候,這錢花得超值,這時光耽擱得實在太美妙了。
這么想的時候,我正在吃一盤炒油菜尖。是的,我們這里的油菜花還沒有大規(guī)模地開,油菜尖正是上市的時候。說起來,每年此時我都會吃上一兩次炒油菜尖。碰巧在路邊攤遇到了,買一把;踏青的時候于籬落疏疏處看到零星散落的菜苗,掐一袋。這個菜不是誰都能吃得習慣的,如果不焯水會很苦。但我就是要吃那個苦味,不知道為什么。一盤菜吃到最后,苦得心急了,好在也吃完了?!堑模欢ㄊ且酝?,再苦也忍著,呲牙咧嘴也要狼吞虎咽地吃完??傊荒艿沟?,也不知道為什么。
現(xiàn)在,我正在吃這一盤炒油菜尖。辣椒蒜熗鍋,放蠔油和生抽,僅此而已。我剛開始吃,所以津津有味,甚至有幾分優(yōu)雅。我先夾起一根菜苔,嫩嫩的,脆生生的。然后再揀兩片葉子,綿而柔。再夾一根菜苔,再揀一朵菜芯——這菜芯葉子小小的,中間藏著小米粒兒樣的黃色花骨朵兒。這花骨朵兒的味道同莖葉無二致,微苦。我專心吃菜,味蕾卻開始抗拒,苦味一口口疊加,終于我開始心慌。但我不想停,直到盤子里剩下淡淡的醬色湯汁,還有雪白的蒜片,紅紅的辣椒段。
光彩照人的油菜花,如果我沒有用心咀嚼過她的莖葉,我一定會以為她本來就是那么光鮮的,豐腴的。就是那么優(yōu)雅的,優(yōu)渥的。就是那么自帶光芒萬眾矚目的。它把自己所有的好都加以呈現(xiàn),把所有的苦都妥妥隱藏。
如今觀賞性極大的油菜花,大清皇帝曾贊曰:“愛他生計資民用,不是閑花野草流”(乾隆《采花》)。前一句是皇帝的格局,后一句,自是對它實用性的最高褒獎。無論中原,還是邊地,有油菜,人間煙火氣便會多幾分香。我又想起那片高原花海。如今十年過去,它們的主人生活一定更好了。那是一定的。那時匆匆,走馬觀花,如今想來頗多遺憾。也許有機會會再去一次吧。不知那伶牙俐齒的姑娘,那淳樸敦厚的小伙,如今可好?
尤喜在高原拍照時和吃油菜芯的那一段,值得細細品味。
哈哈!古靈精怪的聽雪,我咋就沒想到這個呢?當時聽他說時,就應該這么反駁他的哈哈!
子青今年已經(jīng)打卡油菜花了,我還沒有。所以,你倒是該來一篇的,期待!
謝謝山哥光臨,謝謝山哥鼓勵,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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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魂對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時光變得更豐盈和飽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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