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野】珠白(情感小說)
至今想不明白的是,那頭野豬王還活著,十多年以后還異地重逢。老張看到那頭野公豬,帶著一群大大小小的野豬在菜地拱吃著蘿卜、紅薯,老張手上拿了一把鋤頭,吆喝著趕上前去時,其他的的野豬一哄而散。唯獨一頭公野豬走在后面,不慌不忙,看到公野豬高大威猛的樣子,老張發(fā)怵。
老張停下來,公野豬也停下來,老張上前趕,野豬跑,始終保持一段距離。老張停下來時,野豬不跑,回頭瞧著老張。老張看到野豬頭偏向一側,一只豬眼,一大片眼珠白,看得真真切切,眼神似乎不屑,好像在說:趕什么趕?要活命,沒辦法。
這眼神,老張似乎見過。老張使勁想,終于想起來,這眼神見過兩次。一次是人的,一次是野豬的。人的那一次是工頭的,工頭一只眼蘿卜花,老張拌料,抱起一包水泥倒進攪拌機時,抖落地下一大坨,工頭在一旁看到了,就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老張。
一次是野豬的。那時老張還沒有搬到鎮(zhèn)上住,住老家山里,野豬多。老張家剛好養(yǎng)了一頭母豬,母豬打欄發(fā)情,老張準備再過兩天去找公豬來配種,可是兩天后,母豬安安靜靜,好像沒啥事。老張想也許是母豬還不成熟,養(yǎng)一陣子再看吧。誰知幾個月后,母豬生下6只像野豬的小豬崽。老張和娭毑一陣驚喜,不明白的是母豬怎么和野豬交上了?母豬好像沒有離開過豬圈,和野豬的交配怎么完成的?
“我想起來了,你不是說母豬發(fā)情打欄出來了一天,傍晚我外出做工回家,才把母豬趕進圈子,把豬欄修好?!崩蠌堈f。
“是有這么一天,我也想起來了。真是趕巧了,就這么一天成就一樁好事?!?br />
“人畜一般。我們訂婚那陣,一次你就說懷上了,你家那邊讓媒人傳話過來,催促我家接人?!崩蠌埿?。
“炮子打個,你才是個畜牲。這話你也說得出口,別人聽到傳揚出去,看你面皮往哪擱?到時野豬崽不知好賣不好賣呢。”
“新鮮品種,應該好賣的?!?br />
夫妻倆沒想到的是,豬崽野性十足,欄里關不住,一跳就出來了,出來就往山上鉆,跟山上的野豬混在一起。村里人都知道老張家的母豬下了野豬崽,母豬和野豬交配的故事傳得神乎其神。老張想把野豬崽早點賣了,害怕跟山上的野豬跑了,人們知道了小豬崽的脾性后,沒人敢買。夫妻倆發(fā)愁,想把豬崽弄到街上去賣,可是這天豬崽出去上山后再也沒回來了。
老張娭毑氣大了,沒處發(fā)泄,就抓了一根竹椏子去打母豬。邊打邊罵:
“你個發(fā)豬瘟的,臭不要臉的,爛B的,偷人養(yǎng)漢的,生野種的,一個蘿卜一個坑,世上怕沒你的蘿卜吃?那樣急,不看紅臉白臉,把一頭野豬當老公,要是一頭老虎就好了,一口把你吃了,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豬,害爹害娘。一刀殺了,喝你的血,剝你皮,吃你的肉?!?br />
母豬被竹椏子抽得大叫,身上一道道紅印子,一時興起,縱身一躍,跳出豬圈跑上山了。老張不在家,他娭毑在后面追,追了一陣,母豬鉆進密林,看不見了,娭毑害怕回家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累又氣,大口喘氣,竟哭起來。
第二天早上,夫妻倆一個拿鋤頭,一個拿刀,上山去找母豬和豬崽,從竹坡找到塔坳,遠遠發(fā)現(xiàn)西邊的坡地上一群野豬在拱紅薯,悄悄走近一看,自家的幾只豬崽子和那頭母豬混在一起吃紅薯。這怎么把自家的豬帶回家呢?要是夫妻倆沖上去,肯定都跟著野豬跑了。老張娭毑說:
“等我來。啰啰,啰啰,啰啰?!?br />
老張娭毑從巴茅里鉆出來,嘴里喚著母豬,野豬屁股拱拱地鉆進了山林,那頭母豬落在后面,回頭望了一下停住了,從林子里折回來一頭高大的野公豬,在母豬的屁股后面用嘴拱了兩下,母豬跟野公豬一塊鉆進山林。老張夫妻倆在后面追,一會兒野豬跑得無影無蹤了。
“一定是攀上了野豬老公!看它那騷樣,騷貨,喚不歸來了?!?br />
“用什么辦法,把野公豬弄死就好。”
“不是說野豬是保護動物不能弄死嗎?”
“傻貨,我弄死的是自家的豬,誰說是野豬?”
“不管怎么樣,有了野老公喚不回來弄死也吃了肉?!?br />
村子里的孩子的不知怎的就學到了老張娭毑喝人的話,到處唱念,孩子吵架就學老張娭毑罵豬的話:臭不要臉的,偷人養(yǎng)漢的,爛B的,一個蘿卜一個坑,還怕沒蘿卜吃?
這話傳到寡婦梅娭毑耳朵里了,可不得了,老公過世早,和村子里xx男人有染,大伙都知道這回事。梅娭毑猜是有人指桑罵槐,欺負寡婦人家,也不問事情的頭尾。于是拿了砧板和菜刀,大步走到村子頭那一高土堆上,先是用刀在砧板上著力砍幾下,當當響,再邊罵邊敲砧板:“說我偷人養(yǎng)漢,哪個B少個屌,我老子寡婦明說我不怕,有個崽要吃奶,就讓吃,不像有些人又當婊子又立牌坊。”
正是村子里的吃午飯時,大家聽到砧板響,在罵人,端了飯碗出來看熱鬧,不約而同聚到梅娭毑罵人的土堆下。梅娭毑看見人們都出來了,罵得更起勁:“不要臉婊子,出來聽喲,說我偷人養(yǎng)漢,自己爛B的,偷這個偷那個,自己偷個什么人?什么人?”
“黑野豬?!?br />
“黑種人。”
有人故意逗她。
“梅娭毑罵哪個?”
“哪個罵我罵那個。”
“哪個罵你唦?”
“你們都不曉得?三歲伢子都在唱,爛B的,偷人養(yǎng)漢的,不管紅臉黑臉都要?!?br />
大家聽了,笑得噴飯。老張娭毑聽了就冒火了:“婊子,罵這么久,你是在罵我唦。我哪里惹你了?得罪你了?你好好的罵我干啥?”
“那些三歲伢子的話是不是你罵出來的?”
“是我罵的,哪我罵你?我是罵我家的一條母豬?!?br />
“梅娭毑你搞錯了,她家母豬跟一頭野公豬好上了,生下一窩野豬崽,現(xiàn)在母豬豬崽都跑到山里去了?!?br />
“那些罵人的話,就像指桑罵槐?!?br />
“婊子,我罵一頭豬,你也要罵人,比豬還蠢,你下來,用刀把你的豬嘴殼割了?!?br />
“我不下來,你上來。你罵豬咋那樣罵法?”
“罵豬還講罵法?真比豬蠢。”
大家笑,說梅娭毑錯了,莫罵人。
老張娭毑氣不過,把手上的飯碗甩上去,梅娭毑本能地往后一退,一腳踩空跌落下去。老張娭毑還想上去撕打,被大家扯住。老張不喜歡趕這樣的熱鬧,吃完飯才過來,娭毑見老張來了,更來勁了,對老張吼:“去撒她的B,打爛她的嘴,沒哪個惹她,亂罵人。”
梅娭毑從地上爬起來,身上粘滿黃土,但一點也不怯場:“來唦,來唦,來吃奶,又不是沒吃過!”說著就去解衣。
“瘋子,婊子,莫亂說,齷齪東西,哪個惹你唦,滾回去!”老張罵。
梅娭毑真?zhèn)€解開上衣,露出一對雪乳,幾個女人上前幫她掩上,把她扯走了。
鄉(xiāng)場上的戲是散了,可是老張娭毑氣還沒消。母豬跑了,豬崽跑了,無緣無故遭梅娭毑一頓罵,似乎老公跟梅娭毑有一腿,不干不凈。
“梅娭毑說你吃過她的奶,這是真的嗎?”
“別聽那瘋子的話!她說瘋話,哪有這樣的事?”
“你們男都是那個狗性,野公豬的性,吃著碗里看著鍋里,說不準就是真的?!?br />
“別疑神疑鬼,村子里哪幾個人跟他好,你不是不清楚?!?br />
“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她那號人還嫌多嗎?”
“她是不嫌多,可我嫌她臟?!?br />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br />
“你這樣做可能就冤枉好人了?!?br />
“你發(fā)誓,我就信你了?!?br />
“你傻啊,人家故意這么說,人家還說你有個野老公呢,讓我們鬧起來,她正等著看熱鬧呢?!?br />
“是母豬的野老公,傳出去就變成我的野老公。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管故意不故意,你要發(fā)誓我才信?!?br />
“真拿你沒辦法。好,我發(fā)誓我就是跟一條野豬好,都不和她好。”
老張娭毑笑了:“炮子打個,這算發(fā)誓?”
“這事都是那頭野公豬惹起來的,害我們破財受氣,我發(fā)誓要抓到那頭野公豬,抓到你的野老公?!?br />
“炮子打個,炮子打個?!眾謿沧分蛄R。
老張一連拿著鋤頭和砍刀躲在西邊的坡地尋找野豬。這坡地面積大,栽的全都是紅薯,9月紅薯正肥,好多地的紅薯都被野豬拱吃了。
等到正午,山里冥寂無人,只聽到畫眉鳥的叫聲:啰啰一一一水一一一快一一一山坳上遠遠傳來麂的叫聲:喲一一一老張躲在巴茅里,心里莫名膽怯,后悔沒有把娭毑一塊帶過來。
正在這時,對面山林,走出一頭高大的野公豬,它全身黑毛,脊背上有一綹長長的白色鬃毛,就像是白色的旗幟。它在紅薯地猛地拱幾下,然后飛速跑進了山林。老張耐心等待,他清楚這是野豬的第一次試探。果不久,野公豬又竄出來了,又猛拱幾下紅薯,不吃,跑進山林。老張想等下野豬群要出來了,心里又緊張又興奮,左手攥刀,右手握鋤。大概過了十分鐘,野豬家族傾巢出動,在地里肆意大拱大吃紅薯。老張還看到了自家的那頭母豬和六只豬崽,豬崽好像長大了不少。野豬距老張藏身的巴茅叢,還有一段距離,要是現(xiàn)在沖上去,野豬早就跑了,他邊觀察邊等機會。
野豬肚皮大概撐飽了,就在地里打鬧,打滾,玩性挑逗、性游戲。老張仔細觀察那頭公豬,除白色的鬃毛外,嘴巴顯得特別長,屁股后兩檔之間作為公豬的那包本錢像個小包袱,又像個大橙子。野公豬圍著薯地邊轉,轉到老張藏身的巴茅前,腦袋偏向一邊,側著一只豬眼瞧,一大片白眼珠,像鄙視什么人的意思。距老張大約五米遠,老張想等它靠近一點再出手,那家伙大約聞到了人的氣息,打了兩個響鼻,所有野豬豎起耳朵,老張丟下刀,兩手掄鋤沖上去了,野豬撒蹄子往山林鉆。那頭公豬好像故意跑在后面,跟老張保持一段距離,老張好歹追不上,就把鋤頭拋出去,鋤頭落在野公豬的腳后邊好遠,沒一點威脅。
野豬跑得無影無蹤了,老張又氣又餓,沮喪地撿起鋤頭,在一棵松樹上使勁敲了一鋤頭,鋤頭柄震得手疼:“媽的個×,我日你娘?!绷R過,老張覺得失口了,自己比豬還傻。老張扛著鋤頭,拿著刀,往家走。
老婆見他回來,打聽情況。老張說了一下事兒的頭尾,恨恨描述野公豬的樣貌。娭毑嘆氣:“今年白忙活了半年,還指望養(yǎng)母豬賣豬崽賺錢到鎮(zhèn)上買地基做房呢?鳳娭毑家聽說昨天在鎮(zhèn)上買了地基,加上還有幾家買地基的,過兩三年,這山溝里的人家都走光了?!?br />
“別急,我發(fā)現(xiàn)那些逃跑的豬崽長壯實了不實,我想辦法把它們逮住,母豬也要逮回來。”
“有啥法子?沒槍沒銃,還有保護動物這么一說。”
“有辦法的,用鐵夾子,夾自家的豬,就算夾著野豬也好說,誰不知道我們家的母豬和豬崽跟野豬跑了?”
幾天后,老張托人買了野獸夾子,又向村子里的早前夾過野豬的老李請教下套的方法。那些夾子,安裝在種著紅薯的坡地四周,用蘿卜、紅薯作誘餌。老張是下午裝好的,第二天一早趕過去,收夾子撿野豬。還沒到坡地,就聽到豬的叫聲,老張高興,不顧荊棘牽扯,快速鉆出林子,看到地邊上夾住一頭小豬,正是自家逃出的小豬,剛開始想弄回家養(yǎng)起來,可是等人一接近咬人,老張怵,只好揮鋤打死了。收了夾子,想把仔豬弄回家,擰不動,抬沒人,一咬牙把它背了起來。
背回家來,大伙聽說老張夾到野豬崽,都來串門瞧,有人問老張賣豬崽肉不?老張巴不得有人買,吩咐娭毑趕緊燒水褪毛,開膛破肚,當場就賣光了,只留下一點豬下水。老張和娭毑報仇雪恨樣高興,怎算扳回一點本錢。沒想到第二天村主任老艾帶著派出所吳干警,就找上門來了。
“有人舉報你夾野豬,野豬是國家二級保護動物,怎么樣隨你便夾呢?你是不是想吃缽仔飯?吳干警來了解情況,你跟他說清楚怎么回事。”艾主任說。
“我沒夾野豬,我夾的是我家的豬崽。”
“你家的豬崽還用到山上夾罵?”
“我家的母豬被野公豬強奸了,生下小豬,后來母豬和小豬都跑到山上去了?!?br />
“有這樣的奇事嗎,艾主任。”
“聽說過,具體情況不是很清楚?!?br />
“既然跑到山上去了,當了野豬,就是野豬,野豬就是國家保護動物,不能夾。”
“那我的利益要不要保護?誰來保護?”
“你能保證下夾子只夾你家的豬,不會夾到真野豬?再說你下夾子也不安全,萬一夾到人怎么辦?這個問題更嚴重?!?br />
“這個……”
“好吧,前面的事情就算了,我看吳干警這樣行嗎?下不為例。來弄點豬肉給吳干警嘗一下,艾主任打圓場。
老張進門拿出一點豬下水:“就剩這些,要不要嘗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