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暖】難念的“經(jīng)”(小說)
他倆是半路夫妻,一起生活了七年。當所有的激情不再時,拉著對方的手,如同左手拉右手,就像民間傳說的婚姻“七年之癢”。她獨自一人時,暗暗地想,這樣的生活是否猶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他倆一個是山東人,脾氣像炸炮仗,一點火星就燃。一個是云南人,屬牛脾氣,倔強固執(zhí),認定掉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七年了,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大大小小的架,不知道吵了多少次。有時一句話不對,薅著就鬧,指著就吵,甚至摔東西。你砸盆,我摔鍋。但是不管吵得如何激烈如何不可開交,最終都會和好如初。
這個周末,他倆又吵開了。起因不過是他做好了飯,叫她吃,她仍盯著手機不動地方。一遍、兩遍、三遍了!她應了一聲,嘴上說好,心思卻還是在手機上,沒有動。他的氣便不打一處來,扯過她的手機,“啪哧”一聲,手機在地板上碎了一地,如她的心一樣。
“你砸嘛!最好把所有的東西全砸爛?!闭f著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直接摔在他腳邊。
他的肺簡直氣炸掉了。不是要砸嘛!我砸給你看!他抬起柜旁的發(fā)財樹連盆帶樹砸向茶幾,“咵噠”一聲,盆子茶幾全碎了。她嚇了一跳,捂著耳朵發(fā)出一聲尖叫。
看著滿屋的碎片與泥土,她歇斯底里地吼道:“離婚,我跟你過夠了!老東西,我一定要讓你為今天所做的事,付出慘痛代價!”
她拎包站起來就朝門口走去。他欲攔,她把包砸向他,然后摔門而去。一路走,一路撕扯著身上的那件他買給她的最心愛的外套,邊撕邊哭,最后那件受傷的衣服終于被她遺棄在路上。那是她最心愛的衣服啊,可誰叫是他買的呢!一想到他剛才的樣,她就來氣,她一下又跳上去,向衣服又猛踩幾腳,就好像是踹那個人幾腳一樣狠,這才穿著單衣襯衫走了。
她跑到南盤江邊上,坐在江邊的石欄上,看著流動的江水,開始大哭……
同樣的,他看著滿屋子的狼藉樣,像一個上足了發(fā)條的玩具車,在屋子里團團轉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時發(fā)出一聲:“我操!我操——這敗家娘們,我跟你實在是過夠了!”邊罵邊拿出行李箱,開始收拾起衣服來,最后拿起車鑰匙,欲出門而去。
臨走之際,發(fā)現(xiàn)她地上的包,還有包里的零錢包、鑰匙、全部的銀行卡都在。他坐下來了,她沒帶錢沒帶鑰匙,甚至她還沒吃早飯。
他如同一只困獸一樣,留不得去不得。
“算了!等她回來,辦了離婚手續(xù)。我就走,這一走再也不回來了!我操,這個家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咆哮完又一大腳踢向塑料垃圾筒,垃圾筒憤怒地從他腳尖出發(fā),呈拋物線向廚房內躲避,然后隱身在餐桌下的椅子角落里,垃圾撒得滿地都是。
看著這些垃圾與泥土布滿的屋子,他覺得太解氣了。
“我簡直是吃錯藥了,才找這么個婆娘。我操,人么一小個,脾氣倒見長了哈!”他站在垃圾堆里,對著屋頂、對著窗子,甚至于對著空氣不停地罵,好像滿子都充滿著那個可恨的娘們一樣。罵了一陣子,他感覺口干舌噪,脖子干澀,嗓子冒煙,甚至是腳酸手軟的,他強撐著用手掃了掃沙發(fā)上的泥土,把自己拋向沙發(fā)內,頭一仰,眼一閉,忽然感覺自己好累好委屈好難受??!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對她掏心掏肺,飯做好了讓她吃現(xiàn)成的。她倒好,把我對她的好當成屁,還玩手機上癮了哈!錯了,真錯了!唉,一步錯,步步錯!想當初自己好不容易跳離圍城,怎么又鉆進來呢!
習慣性地一伸手,在沙發(fā)角落的柜臺上拿下杯子,打開,喝了一大口。咦,還熱著呢!這滿滿的一杯溫開水,這應該是她剛才給他備好的吧!
唉,這婆娘?。‰y道是上輩子欠她的吧!不然,我在山東,她在云南。我怎么就跑到這個窮山惡水的鬼地方來受她的氣呢!
又喝了一口水,他感覺心平和了,氣也消順了很多!
嗨,不就吃個飯嘛!不就是看個手機嘛!她是搞宣傳工作的,她看個手機就怎么啦啦!自己還不是每天刷抖音、看熱搜、發(fā)火山的嘛!她每天都要在工作群的圖片中搜集素材,查看資料呢!難道自己不知道嗎?我怎么就不問一聲,哪怕聽她解釋一下也行,怎么就沖動了摔爛她的手機了呢?操,我他媽的就一混蛋!
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漿糊腦袋開始被捋順開了……
“嗨,這敗家娘們!嗨喲!這敗家娘們!操!”
每次只要罵出這幾句話,他心中的怒意、埋怨和委屈全都沒了。他開始感到家里空蕩蕩的,還有一種如同激戰(zhàn)過后的戰(zhàn)地那樣的出奇的安靜,靜得叫人別扭、空虛,沒著沒落的。他開始邊念叨著“敗家娘”邊開始清掃這戰(zhàn)后場地。
他把沙發(fā)上的土、床單上的土,桌子上、凳子上的土,甚至于鞋柜,衣架上的土逐個抖了一遍,還把沙發(fā)巾、床單、被套、桌布一并的拆了下來,放進大盆里。又找來兩個裝米的空塑料袋子,開始清掃地面上的泥土和垃圾。邊掃邊后悔,唉,你說,好好的,怎么就吵了起來了呢!
他把花盆碎片裝進一個塑料袋子里,然后又開始撮地面上的泥土。真厚啊!當初栽花的時候巴不得把山里的腐質土全放進盆里,全搬進家里。怪事,三個壯漢才抬進屋里的花盆,硬被自己就抬起來摔碎了。這個力氣不要那么太大,好不好?如今這滿屋子的狼藉還不是要由自己來收拾!嗨,沖動是魔鬼!我操!
收拾滿兩袋垃圾。他瞅了瞅院子里沒人,才躡手躡腳地小跑著把垃圾倒了。這樣重復了三次,才把垃圾撮完了!
接下來是拖地,雖說垃圾收拾完了,可地面上的那一層泥巴可真是難搞得很哪!
他找來小抿鏟,邊拖地邊用小抿鏟去鏟那些粘在地板上的泥。一片一片,一遍一遍,自己純累得像是虛脫了一樣!呵,自作自受!活該自己受苦受累呀!
兩個小時后,地面終于恢復了原貌,床單、沙發(fā)巾也換上了干凈的了,家里又恢復了窗明幾凈,潔凈無塵的樣兒。
還是得再買幾盆花放在家里,下次再不干這蠢事了!真是勞命傷財!這句話應該說了無數(shù)次了吧!真到了下次,自己又何嘗管得住自己了!
是啦!兩個小時了,也該回來了吧!難道……不行,我得到屋后面的南盤江去看看……他拿起鑰匙快速地往外跑去!心里默念:媳婦,你千萬不要與我動真格咯!
以前吵架她也跑出去過,從來沒超過半小時就自己回來了。今天可是已超出兩、三小時了。我真是混?。∥也?。
他快速地拿起鑰匙,關好門下樓。
他一路走,一路尋。這婆娘憨是憨了點,可對他還真沒話說。且說去年,她單位發(fā)福利卡,在耐克店里價值2000元的衣服,她給他買了兩套,她自己卻舍不得買。每次她下班回來,換換工作服就幫這幫那。一到冬天,滿手的凍瘡和裂口。她可是坐辦公室,有單位的公職人員。可她何曾嫌棄過自己只不過是個亂洗車的!
五年前,父母雙雙生病住院。特別是父親在ICU住了近三個月,那是多大的一筆醫(yī)藥費用??伤廊徊浑x不棄地陪伴著,與自己一起還著所欠借款。
還有三年前,不顧年齡偏大,身體不適,在血紅蛋白高,高齡高危的情況下,卻硬是剖腹產為自己生下個大胖小子。別的產婦兩天就可以下床,她直到第四天才起得了床。當時他感慨說,何其有幸,娶到如此媳婦!并發(fā)誓要好好待她、照顧她一輩子。難道自己是放屁!
今天的自己太混了,太不懂珍惜了!
他越找越慌,越慌越感覺六神無主。當他在南盤江邊看到她那件已破碎了的外衣時。他確信,她肯定出事了!
媳婦,媳婦,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咯!如果你死了,我豈能獨活!
他的眼淚開始無聲地流淌,他焦急地在江邊四處查看,見人就開始詢問,雙手比劃著說:你有沒有看到一個這么高,這么胖,頭發(fā)齊耳,戴一副眼鏡,左下巴上有一顆痣的。……見對方搖頭。他又轉向另外一個人,你看到……問遍了所有過往的人,都沒有她的消息。
完了完了!肯定出事了!他手里拿著那件外衣,那是他給他買的,平時她都不舍得穿的,今天她竟然脫了扔在路上,這得受多深的傷、生多大的氣才會如此!
一想到這此,他懊惱極了!這傷、這氣皆因自己而生,怎么辦呀?我怎么辦呀?媳婦,你千萬不能想不開,下次我再不跟你吵了。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依你!完了,這個家如果沒有了你,就算真完了。媳婦,你怎可以丟下我不管,還有我們的兒子,他才三歲啊。
一想起兒子,才意識到要趕快去接兒子去了,兒子去學畫畫,五點半開始接。他低頭看時間,都快五點四十了,他調轉方向朝家里趕去拿車鑰匙。
他一邊沮喪地拖著腳步往家移,一邊抹著眼淚。路人紛紛盯著他,小聲地議論著。他心里絕望之極,傷心之極,也顧不面子了,面子面子,多大個面子……
雙腳好像墜上了兩個大鉛球,提步都難,越想走快點趕時間就越感覺舉步為艱,好不容易挪到家門口,正當他摸出鑰匙打開門準備進門時,兒子突然從樓梯角落里竄了出來,一下跳到他的背上。
“老爸,操,咋不去接我去呀?”
旁邊,媳婦正翻著白眼瞅著他……
“我操,小孩子,不要說臟話!”他摟住了兒子。轉過頭憨笑著,訕訕地、囁囁地、驚喜地問她:
“呵呵……這半天,我操,你去了哪兒呀?”
她一下竄上前,搶他一步先進了門,甩出一句:
“哼,管我的!厚——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