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魯·愛】無足鳥(外三首)
◎無足鳥
春天來了
腳手架遲遲沒有發(fā)芽
南遷的候鳥
遠遠地打探回程的消息
懶惰的小家伙們占據(jù)了低處的
草地和灌木叢,灰撲撲的無足鳥
孤寂地落在腳手架上
一層層增高的樓房
總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留在暗影里的血跡,汗?jié)n,粗魯?shù)?br />
咒罵,是他們從這個光鮮亮麗的城市
摳出自己曾年輕身影的
唯一方式
在高高的腳手架上
偶爾點燃的劣質(zhì)卷煙
和小時候在菩薩座像前
點燃的供香,很像
眺望遠方,想起了母親的病
破舊的家,總是會有腋下
生出翅膀的沖動,一陣風(fēng)
刮過來,世界也隨著搖晃了一下
一只鳥,把腳下的樹枝
抓得更緊了一些
◎感嘆號
在他們粗糲的話語里
感嘆號是一種奢侈
按照某個二流詩人的說法
那是留在家鄉(xiāng)的丑媳婦
扭扭捏捏地披上了,小資的
外衣,小酒館里的生日酒
喝到這時,桌上歪歪扭扭的酒瓶
全空了,周圍也靜了下來
幾個人各懷心事
走進了回程的毛毛細雨里
被急救車濺了一身的臟水后
讓他們罵出了這輩子里
最惡毒的咒語
也讓他們想到了
幾天前剛從高處摔下來倦縮著
奄奄一息的兄弟,躺在那里
成了一個變形的感嘆號
最后要說的幾個字
蛇一樣扭來扭去
晚上在和媳婦的視頻中
他說起了這個二十六歲的生日
說到感嘆號的時候
他頓了一下,講起在回程的
商場里,他們跟著一個
雨中打著花折傘的姑娘
走了很遠很遠
他們把姑娘性感的腰肢
想象成了感嘆號
媳婦笑話他們這幫沒文化的人
怎么活成了下流的色鬼
媳婦也許沒在意,他的話
說得很慢,像是把感嘆號放進
一個陌生的城市般
惶恐
◎麻醉
除了孤寂,蒼蠅和蚊子
是他最貼身的朋友
它們單調(diào)的吟唱
嗜血的狂歡
讓被白開水沖淡的日子
泛起了一絲波折,期待,守候,角逐
就像一輛迷幻的驢車奔跑在
鄉(xiāng)村的土道上,偶爾顛出些許
酒精和荷爾蒙的
尖銳和高亢
其實,能麻醉他們的
還有五十二張沾著油污的
撲克牌,在那個荒誕的國度里
他們化身國王,皇后,騎士
勾心斗角,為正義,權(quán)利,財富,愛情
拼殺得死去活來,輸了的人
很慶幸,在一場沒有硝煙的
虛擬戰(zhàn)爭夾縫里
逃離了生天
周圍有的人,無奈地摁住
身體里的暗疾,有的人
在夕陽中爬上劉伶的牛車
不斷用宿醉,干掉被噩夢魘住的
自己,和敵人握手言和
抑或和自己分道揚鑣
是一道艱難的選擇題
他記得在鄉(xiāng)下,每一塊被孩子們
偶然翻動過的巨石下
都會找到螞蟻
托舉失敗的尸體
◎嫁接
第一次聽人說
城里的花可以嫁接
就好像目睹了小豬生出驢子般
不可思議,看著一棵花樹上
五顏六色的花朵
讓他抑制不住地想到了
左擁右抱,三妻四妾
這一想法讓他第一次如此地
討厭自己,像白日做賊般
無地自容
從此,這些只看過一次的花
就不請自來地
嫁接到他的生命里
嘲笑他自帶土腥味的鄉(xiāng)音俗語
嘲笑他面對欺侮諂媚的笑意
嘲笑他袒露腳趾的襪子
和懶于縫補的外衣
生活變得一團糟
他憤怒,卻又無可奈何地
被厭棄
他被這些在生活的創(chuàng)口處
嫁接出的妄念所折磨,捶打
直到有一天在夢里
隨一群同樣可憐的候鳥
向故土遷移,在那里
小豬生不出驢子
花兒也不會被嫁接
那里時光很慢,鳥巢溫暖
他只需要劈柴,種地,澆水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