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上班都會路過一個牙科醫(yī)院，靠近馬路的一邊是幾面大玻璃鑲嵌在墻上，天氣涼爽時，醫(yī)生們都會把遮陽簾拉上頂，這時透過玻璃就可以看見醫(yī)生坐在桌前忙碌著。桌子上方掛著一個圓形時鐘，白綠相間，那綠色在白色墻壁襯托下顯得悠然自得，似乎讓所有的患者都可將病痛遺留在此。每每路過那個十字路口，我都會轉頭看著掛在墻上的時鐘，有時計算著從家出發(fā)到醫(yī)院門口用了幾分鐘，再到單位打卡后又要花費多少時間，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期之內。那時鐘的秒針在分針、時針的帶領下，散發(fā)著能夠給人指明方向的魔力，盡管每天都從路口拐進去，但只要看到墻壁上的時間，就好像一切未發(fā)生的事都在自己掌控的期望之中。
　　 記得大學臨近畢業(yè)，找工作成為當下第一大難題，消息閉塞的情況讓我們一籌莫展，只要是任何不利于找工作的小道消息傳來，必然會引起一陣心里恐慌，便接連幾天的心情陰雨，若當時能有一道閃電劈開這厚重的烏云，霎時間為我們指明方向，讓我們即刻擁有掌控未來的勇氣，那這道閃電必然會被大家奉為神跡，以至于畢業(yè)后的幾十年里，每談到此處，內心定然是無比幸運欣喜。
　　 假若我們在人生初始的行程中，能有一個人、亦或是一本書幫助正處于十字路口的我們，那我們就一定不會因為迷失方向而承受苦難。
　　 窗外的一片灌木叢，往年到了春日，便開滿白色的小花，朵朵白花墜成一團，絲絲蜜糖香氣沁人心脾，若是蜜蜂停留花蕊叢間，整個花團便輕輕搖擺幾下，讓人心生憐愛。灌木叢上方有一方形灰色木板，不知是誰放在上面的，每次車子充完電，就將插頭藏進木板下。今年春天氣勢洶涌，一夜功夫就喚醒這片灌木。夜晚，皎潔的月亮散發(fā)彩色般的光暈，陣風拂過，帶來指引生長的訊息，嫩綠的芽兒們爭前恐后簌簌地抽葉開花，將灰色木板圍得嚴嚴實實。
　　 一次清晨，本該在灌木叢頂的木板陷入叢中，我用力地拉起來，卻發(fā)現被木板遮住的地方，枝干活力盡失，葉子干癟，似宿醉后的萎靡不振。我彎下腰，扯下一片軟踏踏的葉片，仔細觀察，很明顯，這是缺少陽光與雨露的關愛，而變得木訥，似被抽取魂魄般呆滯。但不妨發(fā)現，那些扭曲的枝條一直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活著，它們肯定也歇斯底里地呼喊著春天，最后拼盡全力，竟開出白色小花。我內心感嘆，植物對活下去的愿望如此極度渴望，只不過花兒極小，花香就更無從談起。站起身后，環(huán)視灌木叢，視覺從小到大，突然一個長方形且死氣沉沉的灌木們愕然出現在花團錦簇之中，就如同釋迦王子外出游玩，一片繁榮景象下出現幾位因病即將死亡的老人一般，令人沉思注視。我驚愕屏住呼吸。蹲下時，感嘆惡劣的環(huán)境中植物生存的勇氣，可站起來才發(fā)現，陽光與雨露原本就屬于它們，哪怕也能開出白色小花，但與周圍的灌木相比，差之千里，或許我們早已習慣了歌頌苦難中的那些人們。假若拿開木板，它就可以重新擁抱春風，可是那扭曲的枝干，破敗的葉片，又如何能在即將來臨之時的初夏時節(jié)去重新擁入春末的懷抱呢？何況它僅是一年生的灌木。我呆呆地望著這片灌木叢，腦子里多希望那墻上的時鐘，此刻能散發(fā)魔力，指引著灌木一開始就應拒絕承受苦難。那塊木板就如同閉塞的小路，耽誤了灌木們太多美好。
　　 若在初春時，有人拿走了這塊木板，那群灌木叢必然欣欣向榮，也各自發(fā)出生命的光彩。
　　 院子的欄桿上今年掛滿了各色鮮花，特別是在清晨與傍晚，那朵朵顏色各異的鮮花隨風搖曳，煞是好看。日落時分，我總會拿起水勺給它們澆水，小盆栽們在一天高溫的蒸熏下，早已失去活力，所以為了看到極佳狀態(tài)下的植物，并且享受種花樂趣的同時，澆水成為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課。
　　 一天下午，父親看我正拎著水桶，就知道我要去院子里澆花，便隨口說道：前天剛下過雨，不用澆。我沒做出回應，要是植物會說話，想必剛剛肯定是激烈的一番罵街。離開大地的盆栽，又是掛在欄桿上，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那土中的水份早已消耗殆盡，根須吸收再加上空氣蒸發(fā)，眾多的葉子早就在生死線上徘徊。生長在南方的橘到了北方卻變成了枳，這只不過是復雜的環(huán)境給予植物不一樣的苦難罷了。人亦是如此，在不停的更換身份中，承受那本不該承受的苦難，對于植物更是難言，等我們自身明白時，就像那片與春風失之交臂的灌木叢，盡管在堅強、贊美中也能開花，可是，這種花真的是它想要的嗎？
　　 如果烈日當空，醫(yī)院的遮陽簾拉下來，擋住了時鐘；如果春日來臨時，那塊木板還在灌木叢頂；如果離開大地的植物處于干燥懸空的環(huán)境中......相比那些無言的植物，我們更難得到方向的指引，或錯過，或輕慢。假設因緣和合，就算行駛在無邊大海中，只要遠遠望見燈塔的亮光，就必然會到達心中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