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盲區(qū)(小說)
“鄭文濤失蹤了?!毙熘菰凇靶值堋比豪锇l(fā)了一條信息。
這個群是昨晚聚會時,他們才建的。
“?。繋c了?”
“哥們,你的酒還沒醒吧?!”
“嫂子回娘家了?沒人搭理你?”
“老州你在哪兒?開什么玩笑???!”
“老州,別鬧!讓哥們再睡會兒,上午還有會呢?!?br />
“兄弟,愚人節(jié)不是下個星期嗎?”
……
鬧鐘剛響,梁周就隨手關掉了。早上六點本來是要去晨跑的,可昨晚他們給兩個多年未見的老同學接風洗塵,一時高興,喝得有點猛了。本來回到家就凌晨兩點半多了,不知是因沐浴的原因,還是因酒精的刺激,梁周的大腦一直處于興奮狀態(tài)。雖然身體早已有些疲倦,但就是一直沒有睡著。清晨五點,梁周也就剛迷迷糊糊睡著沒多久。所以,五點群里“炸鍋”的事,他根本不知道。
其實,梁周鬧鐘沒響就醒了,還是被鄰居家那二百多斤的“二哈”“沖樓”給吵醒的。鄰居家每天早上五點五十準時出門遛狗。這“二哈”總是主人一開門,它就往樓下沖。平時周末,早上不到六點,本就有許多上班族在補覺,剛開始總免不了有氣性大的,時有和狗主人發(fā)生爭吵。狗主人又是個七十多歲的鰥居犟老頭,鄰居越嫌棄他家的狗,他越任由它橫沖直撞。據(jù)說,老頭搬離原來的小區(qū)也是因為和鄰居打架。有人說:報警。派出所民警和社區(qū)書記都來過N次了,好話歹話也說過幾籮筐了吧?!所以說,報什么都沒用。
這兩年,自犟老頭搬來那天起,每天早上,從他家七樓至一樓,樓梯在“二哈”的奔跑中一個小時內震顫個來回。而且,來去皆是狼嚎著,就像是在跟誰示威。哪里還有漏網不被吵醒的?!盡管,梁周迷迷糊糊睡著也就個把小時,照顧母親這些年來,其實,梁周的睡覺早已經很輕,一點聲音就醒了。每天“二哈”又會準時報時,所以,梁周定早上六點的鬧鐘,純粹是這些年早起照顧母親洗漱養(yǎng)成的一種習慣。
平時,“二哈”下了樓,梁周也就習慣性起來了。今早,梁周躺在床上沒動。他還在想昨晚見文濤和仉奎的事。仉奎雖然也是他們?;@球隊的,但是和文濤還有自己不是一個班的,而文濤和他梁周那可是從小學到高中都是一個班的。關鍵是他們無論是學習還是打球,他倆可是非常默契的發(fā)小組合,關系鐵的很。
梁周記得自己發(fā)誓此生再也不喝酒了,還是在父親忽然去世,母親因傷心整日精神恍惚,那日下樓竟意外摔下樓梯造成骨盆骨折,被鄰居發(fā)現(xiàn)送去醫(yī)院。那天,他卻因自己沒能和文濤一起走一事,一直沒緩過來在外醉酒。等鄰居們找到他,他早已經醉的不省人事,根本沒法在母親的手術單上簽字。等他的酒醒了,也錯過了最佳的手術時間,他總覺得母親的癱瘓都是自己造成的。所以,自那之后,他就發(fā)誓再也不喝酒了。這都十幾年了,真的是再也滴酒未沾過。即便是那年徐州結婚,他忙前忙后許多老朋友硬拉他喝,他也滴酒未沾過。可昨晚自坐在酒桌前那刻起,他看著文濤興奮地無以言表,似乎左一杯右一杯地喝,才能表達自己心中對他們過去的懷念。全然忘記了這十幾年來,自己還有個“不喝酒”的誓言。
雖然說“人逢知己千杯少”,可是,還沒喝幾杯梁周眼睛里就有了些許朦朧的醉意。旁邊坐著的徐州知道他藏在心里的遺憾,更知道他這些年的不容易。所以,看見哥們喝得急只是攬著他的肩拍了拍,并在他耳邊貼心地囑咐:“慢點喝”!卻并沒有勸他少喝點。
十幾年來,這還是梁周和文濤第一次再見?,F(xiàn)如今,文濤雖然也脫下了軍裝,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閃閃發(fā)光的,那是一種說不出的由內而外的凜然正氣、英俊挺拔、氣宇軒昂,更超越了曾經年少時的陽光燦爛和朝氣蓬勃的帥氣。這也許才是他梁周曾經期盼了多年,一直想成為的樣子吧?梁周心里有些話說不出來,除了喝酒似乎也只能用喝酒來代替了。
梁周再度想起自己和文濤在校園里打籃球時,被圍觀的景象?!拌F嶺中學二帥”,梁周想起同學們送他倆的這個綽號,嘴角撇了一下。那時候,他們不僅學習成績好,球打得好,關鍵是兩個人的品貌,在老師和同學們眼里也是不分伯仲的一等一的人才。而自己這些年,又要在母親病榻前照顧,又要忙著打理自己的那個小五金店的進出貨,早已是心力憔悴。雖然這兩年母親進了社區(qū)養(yǎng)老院,有專門的護工照顧,梁周在時間上有了很大的自由,但為了讓自己和母親的生活待遇更好些,他必須讓五金店生意也更好些,那就只有從早忙到晚。哪里還有什么余力去實現(xiàn)曾經的那些豪情壯志?!
唉!十幾年前,如果不是自己的父親突然心梗去世,和鄭文濤一起去新疆當兵的就應該是自己了。那么如今……梁周再次想起當年和鄭文濤的約定:“一起去新疆保家衛(wèi)國,建功立業(yè)……”唉!真的是感慨萬千!所以,當徐州告訴他要給文濤接風時,梁周愣了半天,他都不敢相信。失聯(lián)了十幾年的兩個人,怎么突然就出現(xiàn)了?!
這次,也是因為徐州父母家和仉奎父母家是鄰居,徐州聽父母說仉奎回來了,他便約了十幾個關系比較好的哥們辦了這個接風宴。
文濤和仉奎一去都快十五年了。本來聽說,文濤和仉奎兩人軍校畢業(yè)提干后,都已娶妻生子落戶。聽說他們找的都是當?shù)叵眿D兒,并沒有打算回來的想法啊,這次為什么回來,大家都想知道其中原由。所以,一聽說給他倆接風洗塵,大家都爽快地答應了。
宴席上,除了聽文濤和仉奎聊他倆在剛進部隊時的各種不適應,以及后來被部隊前后送去軍校培養(yǎng)的經歷,還有他們提干后各自的帶兵經歷和文濤這次轉業(yè)回來的無奈,最后就是大家一起調侃梁周為什么還是單身狗?就這樣,一群大男人喝著聊著就忘了時間。還是文濤去衛(wèi)生間回來,說:“都快兩點了,太晚了太晚了,我們也散了吧?反正這次只有仉奎休假完一個人回部隊了,我是不走了,等安排好工作后,我們有的是時間聚!”大家這才戀戀不舍地起身擁抱握手準備各自回家。
文濤家離聚會的酒店最遠,他開車過來的。(剛開席的時候聽說他開車過來的,梁周為了和他喝一杯,還說了好幾遍給他叫代駕,文濤還是沒答應。最后還是仉奎說,文濤當營長這些年,有個滴酒不沾的原則,大家這才放過文濤。)所以,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文濤要送大家,可是梁周說自己喝得有些大想要吹吹風,徐州他們也說走幾步醒醒酒,酒醒了也就到家了,文濤才自己先開車走了。
凌晨四點剛過,文濤的老婆狄麗拜爾就給仉奎打電話問他們在哪兒,說文濤的電話打不通。睡眼朦朧的仉奎聽完,嚇得一個鯉魚打挺就坐了起來……
“文濤沒有喝酒。所以,他的人是絕對清醒的。再說,戰(zhàn)友的車技是部隊上各種惡劣環(huán)境下,摸爬滾打訓練出來的,更加沒有問題。那么,還有什么原因?難道又是聽到了什么求救的聲音?”
記得,他們當兵的第二年,碰上幾名暴力分子鬧事逃逸,進行圍捕的過程中,文濤就憑他聽覺超常的靈敏度,隱約聽到風聲里摻雜著一個孩子喊“救命”的聲音。但是,一聲過后就隨著風聲消失了。文濤看到前面的戰(zhàn)友距離自己有點遠,為了不驚動暴力分子,他沒有時間與戰(zhàn)友說明情況??傻人粋€人找過去的時候,一個塔吉克族少年已被堵了嘴捆綁在一棵樹上,少年的旁邊還有一只被割斷喉嚨正在咕嘟咕嘟往外冒血的小羊羔。樹后就站著一名拿著槍的暴力分子。在暴力分子的要挾下,文濤要救孩子只能丟掉自己手中的槍……
在與暴力分子生死搏斗的過程中,文濤將暴力分子打暈的同時自己的右側腰也被槍打中。文濤忍者疼痛,用匕首割斷了捆綁少年的繩子讓他快跑。少年獲救哭著跑了,蘇醒的暴力分子又從文濤的背后撲了上來……
最后,文濤和暴力分子一起滾落牧民用于打獵的陷阱里。趕巧暴力分子是被文濤壓在身下滾下陷阱的,當時就摔死了。而文濤也因流血過多昏迷。失蹤了三天后,戰(zhàn)友們才找到奄奄一息的文濤。
一個月后,師部的表彰大會上,文濤上臺領獎發(fā)言,并沒有提一個字這次受傷是因為救-個塔吉克族的少年。
后來,嚇蒙了的少年跑回家再也不敢獨自上山放牧,在其姐姐的追問下……少年的姐姐趕緊告知了父母。他們的父母這才通過族長找到了部隊里。這份感謝雖然遲了一年之久,不過,文濤在完成任務的同時勇救少年這件事,也總算是水落石出。文濤作為楷模,也再次成為他們全師學習的榜樣。
十幾年來,為了救人所受的刀傷和槍傷,文濤身上大小也有好幾處了,好在都有驚無險。希望這次也一樣!仉奎邊穿衣服,邊在腦子里迅速排查文濤沒有回家,可能會發(fā)生的原因。
仉奎用部隊里緊急集合的速度整理完自己。出門前,他還順手拿走了門口鞋柜上父親放的車鑰匙,和父親平時夜間釣魚用的LED手電筒。他邊給文濤手機打電話邊順著文濤回家的路,一路找過去。馬路上除了昏黃的路燈,沒有一個行人。文濤的手機一直還是不在服務區(qū)狀態(tài)。
仉奎一路都找回酒店了,也沒有看到文濤的車。馬路上很干凈,并沒有出過車禍的痕跡。酒店外的監(jiān)控也看了,只是,文濤的車拐彎后就查不到了。更奇怪的是,仉奎拿著軍官證找到附近的派出所說明了情況,調出了這一路上的幾個監(jiān)控,竟然也沒有文濤車行駛過的記錄。
仉奎無奈,還是打電話告訴了徐州。還沒睡醒的徐州接到電話有些蒙圈,但很快就被仉奎的話嚇清醒了。他再度閉了閉眼捋了捋思緒,說:“文濤開車出去的那個路口,面對著有兩條路,一條就是仉奎找的這條大馬路,旁邊還有一條小馬路……”
仉奎和急急忙忙趕來的徐州一起沖進了……終于看見……
文濤的車停在一片正在拆的老居民區(qū)樓下,駕駛室的門是半掩著的。一看就是著急下車,車門都沒來得及關上??墒牵孙L聲,這一片黑燈瞎火的在LED手電筒的強光下,根本沒有一絲人煙的氣息。徐州說這一片是舊城區(qū)改造,沒有人很正常。平時除了施工人員,恐怕這個已經拆得亂七八糟又危險又臟的地方,也沒有人愿意來這里了。
任憑仉奎和徐州兩個大男人如何找,如何喊文濤的名字……這一刻,他倆忽然意識到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
雖然走失人口24小時后,才可以報警。但是,文濤的身份有些特殊,徐州還是報了警。仉奎也打電話告訴了狄麗拜爾,但囑咐狄麗拜爾先不要告訴同住的文濤的父母。這老兩口一個有心臟病,一個有老年癡呆癥。這兩年全靠文濤姐姐一家照顧,本來文濤在新疆安家后,一直要接父母過去一起生活的??蛇@老兩口身體好的時候,都說啥也舍不得他們口中的那個“破家值萬貫”的家,何況現(xiàn)如今的身體狀況更不允許遠行了。這次,文濤轉業(yè)回來,也是去年他老父親心臟病搶救過來后,哭著嚎著要文濤趕緊轉業(yè)回家,老爺子說他有生之年,文濤再不回來替他養(yǎng)老送終,自己死了也不會原諒文濤。沒有辦法,文濤這才下定決心轉業(yè)的。整件事,仉奎很清楚。所以,不確定文濤到底是因什么沒回家以前,千萬不能讓文濤的父母知道。
梁周和昨晚一起聚的其他幾個哥們,和接警后趕來的刑警們,前后腳到了。最后到的是不認識路的狄麗拜爾。
警方用警戒帶把文濤的車和涂有“危以及拆”字樣的一片還未來得及拆的樓房外墻和已經拆的亂七八糟的一大片廢墟,全圈了起來。
測量、尋找腳印……從下車到要拆的樓房前,有一道摻雜著碎玻璃和拆遷垃圾的廢墟,文濤的腳印就是在這個廢墟前消失的。確切地說,廢墟上也無法找到腳印,因為踩上去會扎腳走不了幾步。
一串文濤的皮鞋留下的腳印被警方標注了出來。在現(xiàn)場勘驗中,根據(jù)文濤的腳印分析,鄭文濤應該是在匆忙中跳下車且跑到廢墟前的。除了文濤的腳印外,還有一雙三七碼的旅游鞋的小腳印。只是,小腳印是從文濤腳印的側面至廢墟前的,在文濤腳印的前面。也就是說,文濤是追著過來的,所以在后面。刑警分析這一大一小,一淺一深的兩組腳印,除了文濤還應該有一個女子。可是這個女子為什么從文濤的側面跑到這里?因為這片廢墟前有拆遷的塵土,所以腳印才會有印記,除了這片廢墟,女子的腳印還沒有文濤留下的那串長。是文濤聽到了這個女子的呼救聲?還是……就不得而知了。
什么叫盲區(qū)沒有監(jiān)控無法查找更多信息?什么叫不排除憑空消失的可能?仉奎聽到狄麗拜爾地抽泣,再次懷疑地問一個刑警。他可是多年的偵查排長,他不相信這個說法。在得到準許后,他再次進入了這片要拆的“廢墟”。
徐州聽到仉奎的話,也跟梁周嘟噥了一句:“他們以為這是在拍穿越劇呢?!”“唉!”梁周嘆了一口氣。他回想自己早上的心慌是不是感應到了什么?自看到消息和趕來的路上,梁周一直在心里責怪自己昨晚貪杯,如果不是多喝了幾杯,他也許就不會讓文濤自己一個人開車走了?!八麆偦貋?,對這里又不熟!”梁周懊悔地用拳頭捶了一下自己的頭。俆州和粱周他們繼續(xù)在周圍尋找可疑線索。
今早六點,梁周關掉鬧鈴的時候,順手拔下了手機電源。因昨天白天忙了一天沒顧上給手機充電,回到家又因翻看聚餐時他和文濤拍的照片,直到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他才想起來早該給手機充電了。他邊拿起充電器,邊抿著嘴搖了搖頭:“都三十多歲的人了,沒想到還會想著用酒精來掩飾自己的窘況?!边@也是梁周沒有第一時間收到群里“文濤失蹤了”的消息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