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祖父,你永遠在我心中(散文)
2021年春節(jié)剛過,我回老家照顧出院不久的父親。在近三個月時間里,我每天除了去二哥家吃飯和在弟弟住的小區(qū)周圍透透風(fēng)之外,剩余的時間,都是在父親居住的臥室里度過。
父親在床上休息的時候,我坐在父親臥室的沙發(fā)上除了玩手機,就是靜靜地端詳著躺在床上睡熟的父親。聽著那時起時落的鼾聲回響在臥室的每個角落,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愧疚感。父親撫育了我,而我給予父親的實在太少了,即便是簡簡單單的陪伴,也是屈指可數(shù)。
實在沒事可干,便打開父親臥室靠近窗子的寫字臺抽屜,翻看父親的證件、證書之類的東西。
這些證書在當(dāng)今社會已沒有多少價值,但對父親來說,卻彌足珍貴。各種證書被父親用牛皮紙袋完好地保存著,證書的表皮嶄新的如同昨天剛頒發(fā)給他的。
以前回家探親時,寫字臺抽屜是鎖著的。我想父親是擔(dān)心兩個孫子進屋子到處亂翻,亂拿,父親迫不得已才將抽屜鎖上的。抽屜里除了榮譽證書,里面還有存折、身份證、社??ā⒅犉髦惖闹匾獤|西。一些證件如身份證、存折之類也是領(lǐng)養(yǎng)老金所必帶的證件,助聽器只有家里來親戚客人了才戴,平時都放在抽屜里。抽屜里很少放現(xiàn)金,通?,F(xiàn)金取回來都是父親隨身裝著。至于父親什么時候不鎖抽屜了,我就不知道了。我想可能自從出去買菜被人騙,取現(xiàn)金時被人偷后,父親再也不去菜市場買菜、不去銀行的取款機上取錢了。為了省事省心,父親干脆就將身份證存折等一同交給弟弟,由弟弟負(fù)責(zé)保管代辦。
父親買菜被人騙,取錢被偷后,才將銀行卡等交給他最放心的小兒子保管的。這事還是我和老婆回家探親時弟媳私下說給我老婆的,而弟弟從沒向我透露和談及此事。
翻閱著這些證書證件之類的東西,仿佛回到父親工作時的崢嶸歲月。也依稀看到當(dāng)年那個做事嚴(yán)肅認(rèn)真的父親。
抽屜最里面有一個紅皮小本本,父親單獨放著。如果不低下頭仔細往里看,是不會輕易發(fā)現(xiàn)的。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拿出來,生怕不慎將本子里的東西掉到地上,驚醒還在熟睡的父親。
打開本本的第一頁,映入眼簾的竟然是過世了很久的祖父的信息。我想這是父親在工作時填個人檔案時必填信息。
以前企事業(yè)單位人員都要填個人信息,父親填,我也填。填寫個人信息幾乎成了一項非要完成的任務(wù)。我搞不明白填這些讓人反感的東西又有何用?信息的字跡娟秀、工整,內(nèi)容簡潔。
父親是這樣寫祖父的簡歷:張Ⅹ征,農(nóng)民。沒參加什么反動黨派和會道門,歷史清白。1948年因長期患病治療無效而悲觀上吊死亡。簡歷總共不到30字,卻蘊含著父親諸多不愿提及的心酸往事。
祖父何年何月生父親并沒有記錄,只記了1948死亡日期。父親沒有寫祖父的出生年月,或許另有其因,并不是父親不知道自己父親的出生年月。
我還想從紅皮本本里找出有關(guān)祖父的其他信息,比如祖父照片之類的,可是一個本本翻遍了,也沒找出與祖父有關(guān)的任何信息。于是,便心有不甘地將本子合上,放回了原位,關(guān)上了抽屜。
此后的幾天時間里,我腦海里總尋思著有關(guān)祖父的這份簡歷,也尋思著祖父自縊身亡的來龍去脈。
按祖父的自縊身亡時間去推算,1948年的祖父最多也就是四十來歲,正年富力強的年紀(jì)。那時的父親也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懵懂少年,正是讀小學(xué)或中學(xué)的時候。祖父長啥模樣,是不是和我在電影里看到的20世紀(jì)三四十年代的男人一樣,身材高大,留著辮子,身穿青布長衫,為了便于勞動,腰拴一條自制的麻繩腰帶。每當(dāng)勞動時,把辮子繞在脖子,長衫的前后擺撩起,往腰帶里一塞,麻利地做著事。從成家直到他離世都是這種裝束?
有時又好奇,祖父是不是像父親一樣親切隨和,謹(jǐn)慎善讓,平淡散閑,與世無爭。人都說,兒子一般會遺傳父親的膚色、臉型、身高,兒子性格都會隨父親。對于人們說的這些,我深信不疑。因為我也是父親,也有兒子。兒子的性格與我極其相似。所以我認(rèn)同祖父一定是一個親切隨和,與世無爭的人。
我從小與祖母同床共眠,她最疼我這個孫子。平常祖母不提的事,我不會去刨根問底。只是祖母有時可能想祖父了,就絮絮叨叨地說那么幾句,絮叨的話語既像是對懵懂無知的我說,又好像是對她自己說:“你個死鬼,真是個沒福氣的人,如果想開些,好好治病,多活幾年,看著兒女長大成人,給你治病。你看現(xiàn)在條件多好,什么病治不了?可你非要走那條路,丟下我們。唉,你個狠心的死鬼。”
絮叨完的祖母,習(xí)慣性地拿起煙?,抽起她那嗆人的旱煙來。也許只有又辣又嗆的旱煙能解除她內(nèi)心的孤獨與煩悶吧。從那徐徐飄浮的煙氣中,我隱隱約約看到祖母那讓人心生憐憫的神情。對于一個孤獨終老的人來說,眼里早已沒了淚,只有用堅強面對眼前的一切,活一天,算一天。
閑來無事,她就會給我講一些馬家隊進村莊抓壯丁去當(dāng)兵的事,講祖父被抓壯丁的經(jīng)過。這也是我從祖母口中聽到的唯一有關(guān)祖父的往事。
祖母說祖父當(dāng)時頭上腿腳有膿瘡,但不會傳染人。有一次,馬家隊又進村子為非作歹,搶糧食,抓壯丁。當(dāng)時正在給牛添草的祖父,被進院子的兵從牛棚里拽出來,祖父說自己身上有怪病,會傳染人呢,就把頭上腿上有膿瘡部位讓抓壯丁的兵看。抓壯丁的兵看了祖父頭上腿腳上的膿瘡,便罵罵咧咧,還不忘抽祖父幾皮鞭解解氣,隨后便放了祖父。此后,祖父好幾次借著有膿瘡,僥幸逃脫當(dāng)壯丁服兵役的劫難。祖母說村子里有好幾個和祖父年紀(jì)相近的村民被抓去當(dāng)壯丁,后來都沒有回來,大多數(shù)都死在了外面。留下的妻兒老小都成孤兒寡母,日子過得相當(dāng)凄慘。記不清有多少個夜晚,我是在聽著祖母如泣如訴的往事中入睡。
不得不說,祖父自尋短見,給當(dāng)時極度貧困的家境帶來的打擊不小,給祖母精神創(chuàng)傷更深。為了兩個年幼的孩子有一個完整的家,四十來歲的祖母沒有改嫁,而是選擇孤獨終老?,F(xiàn)在想來,祖母的舉動,在當(dāng)時來看有多無私。
1948年對我來說是個模糊的概念,更是個遙遠的年代。在全國解放前夕,地方軍閥馬鴻逵在當(dāng)?shù)仄蹓喊傩?,為非作歹,無惡不作,百姓苦不堪言,對馬鴻逵為首的反動軍閥恨之入骨。反動軍閥馬鴻逵常常淹沒農(nóng)田,抓壯丁,欺男霸女,掠奪民脂民膏,百姓過著度日如年的日子。
那會兒的人生病后,就是在家里緩著,誰也不會去醫(yī)院,也沒藥吃,只能聽天由命。尤其對于像祖父這樣長期患病,而無法治愈的人來說,就是死路一條?;钪且环N折磨,一種煎熬,也讓家庭變得更加貧困。自尊心極強的祖父覺得自己是個累贅,不想無尊嚴(yán)地活著,不想連累妻兒,才選擇了自縊這樣的行為結(jié)束生命,可見當(dāng)時祖父對自己的病不抱任何希望了。
老家的村子里,老一輩人都知道祖父自縊,是因為生病久治不愈而產(chǎn)生悲觀厭世,而上吊自殺的。村子里的老人說,祖父得了一種怪病,是一種類似于潰爛性的皮膚病,用現(xiàn)在醫(yī)學(xué)術(shù)語來說,和皮膚癌有些相似。開始頭部潰爛,后來擴展到下肢,當(dāng)時沒有鄉(xiāng)醫(yī)郎中能夠治這種病。這種病在現(xiàn)代來講并不是什么不治之癥,只是治療起來療程長一些。但在20世紀(jì)40年代,不說是住院治病,就是買點藥都無處去買。當(dāng)時農(nóng)村衛(wèi)生條件極其惡劣,各種流行病肆意傳播蔓延,農(nóng)村嚴(yán)重缺少藥品,人若生病土辦法能治就治,不能治就等死。
祖父就是這種情況。
前年父親過世。辦完喪事,我臨走時把父親那個紅本本里的所有個人信息全拷貝到手機,回家后又從手機拷貝到電腦中。
現(xiàn)在一有空閑,打開電腦便不由自主地在文檔中找出從父親的小本本中拷貝回來的那些信息。一看到這些信息,便會想起過世多年的親人。
祖父離開人世已有七十五年。盡管病魔無情,祖父離開我們的時日越來越久遠,然而,無盡的思念,卻讓祖父越來越走近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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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祖父的愛與寬容,給了她歡笑與自由,填充了她黑白色調(diào)的童年。當(dāng)那個和善慈愛的老人,用他粗壯厚實的手掌牽住她的小手,走進陽光絢爛的后花園,從此,為她展示了一個新的世界,帶她走進了充滿新奇和歡樂的空間。而祖父和那片園子一起的童年時代開啟了一座神奇夢幻的伊甸園。祖父不會計較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地疼愛自己,而自己也總是在這種周全的呵護下變得對他們的愛麻木,也許只有自己真正地做了父母之后才能完全體會他們深沉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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