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舊時光】鋼鐵是這樣煉成的(散文)
隨著年齡的增長,一樁樁久遠的往事,會時不時的想起。而且,它那鮮活的場景,印在腦子里,竟是如此的深刻。
上世紀七十年代,我剛下校門就到農村生產隊參加集體生產勞動。當時我只有十七八歲,體格也單薄,到生產隊后每天只能掙半拉子的工分。那時的農村各項生產都很落后,全靠人背肩扛,人拉馬拽,產能低下,干活也不掙錢。干一天的工,連一張郵票錢都掙不了。但每個人卻還是干勁十足,沒黑沒白地忙活。
那年,正是三伏的大熱天,我們隊里的社員都去王家溝給一片玉米地鋤草。炎炎夏日,每個人累得都是汗流浹背,大太陽烤得人難以喘息。人們口渴得難受,就去旁邊的小河溝里捧水喝。誰也顧不得那臟兮兮的水里,還游動著,許許多多肉眼可見的微生物。口渴到了極限,大家喝了這水覺得熱乎乎的,一點也不解渴,組長就派我回村取水,讓我弄兩桶井拔涼來。
王家溝距村里大約五六里路,我?guī)缀跻宦沸∨艿郊?。到家后,立即引“洋井”(手壓井)取水,清澈的井水從地底下冒著涼氣涌上來,不一會兩桶水就滿了。沒容多想,我操起窗根兒地上的一根扁擔,拿上水瓢,丟進桶里,挑起水就走。可由于身體太弱,扁擔一落肩,就壓得直不起腰來,沒走幾步不得不放下。沒辦法,考慮再三,只好忍痛割愛,將水倒出一些,挑起繼續(xù)走。還是不行,走一步,桶里的水就往外逛蕩出去一些。這樣下去,恐怕不等到田地里,水就得撒得所剩無幾。
怎么辦?田里的人渴得難熬,等著救急呢!晚到一分鐘,人們就痛苦一分鐘,大熱的天,出汗多,人很容易中暑,這可是救命水呀!組長既然安排我回來挑水,就是對我的信任,我必須得干好這件事。否則,那不是熊蛋包嗎?我靈機一動,突然想起來個辦法,在路邊的一個柴草垛,撅了幾根小秫秸桿,擦拭干凈,分別放到兩個水桶里。這樣走起路來,水就不那么容易往外溢了,我為自己的這個辦法感到驕傲。
響晴的天,萬里無云,下午兩到三點鐘,正是最難耐的時候。我心里急,恨不得馬上飛到我們干活的地里,讓社員們早些喝到我的井拔涼??捎捎趧偛艍核臅r候,弄濕了涼鞋,每走一步,腳就打滑,腳趾頭劈叉,卡得生疼,走不起來。這時,我狠心脫下涼鞋,掛在扁擔上,赤腳顧不上腳底下的疼,大步悠起來朝田里急奔。
我沒有辜負大家對我的期待,氣喘吁吁,連跑帶顛,來回不到一個多小時,我就將水送到田地里了。如饑似渴的社員們趕緊圍過來,爭先恐后地想喝個水飽,有的人用瓢,有的人干脆頭插進水桶就往嘴里灌。不一會,兩桶水就快喝光了。當大家解了水飽,才長出一口氣時,不知道誰轉身才發(fā)現我已昏倒在壟溝里。
迷迷瞪瞪的我,仿佛在夢中,如一灘亂泥,人事不省。冥冥中,似乎聽見有人邊拍打我,邊喊我的名字,還有人給我掐人中,也有人給我喂水,更有人說,唉,這孩子,死心眼,取趟水腳都扎破了,自己還沒顧上喝一口,看這嘴干巴的。
過了一會,待我慢慢醒來。組長說,小五啊,今天你可立了大功。不然,大伙都得中暑,這鬼天氣熱死人了。等回去,明天在隊小組會上,我一定提出以后給你整勞力的工分,不干半拉子了。我望著組長,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是呀,我能說什么呢?只要大家認可我的勞動,我就心滿意足了。
沒過幾天,隊里接到上級命令,因遼河一帶漲水,每個生產隊要派二十名整勞力,緊急去參加遼河大堤的加固工程,我也名列其中。備好糧草,裝好各種修堤車輛和農具,再拉上我們二十幾個人,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我們隊里的三輛大馬車,就披著滿天星斗,迎著時隱時現的月光出發(fā)了。
在行進的路上,我們還遇到了其他兄弟村屯前往修堤筑壩的人馬,走著走著,越遇越多,整個通往縣南馬三家子搶險目的地的備戰(zhàn)道上,形成了一股浩浩蕩蕩的抗洪防汛大軍。
滾滾遼河水,白浪滔天,由于上游雨水大,河水越漲越高,整個河灘地上的莊稼,樹木,全部被水淹沒。河水還有將近一米就漫上了,最后一道壩頂,有的地方還出現了管涌,形式十分危急。為了保護遼河沿岸百姓生命財產安全,我們沒有停歇,在事先訂好的房東家,簡單整理了一下所帶物品,立馬跟著公社工程員上壩認領分配我們的搶險路段。
我們的任務是,在壩高十三米,壩底寬三十五米,壩頂寬四米的基礎上,在壩頂靠河沿的壩肩上,再加高兩米寬一米高的擋水壩,防止水位升高。說干就干,時間不等人。兩個人一組,兩個人一輛獨輪推土車。在距大壩的一百米之外取土,用土車子將土推上壩頂筑壩。
說實在的,出工修壩,對于我來說還真是第一次。每每看到那高高的堤壩,泥濘的沼澤草地,還有那陡峭的爬坡,還務必得把土石方用手推車弄上去,推到壩頂,我一想這事就眼暈??扇蝿諗[在那,別無選擇,大家都沒有怨言,我怎么可以退縮。
一鍬鍬帶著濕氣的黑粘土,三下五除二地裝滿了手推土車。與我一起搭伴的老魁,第一個推著沉重的車子向壩頂沖去,他嘴里還不停地喊著號子,給自己加油鼓勁。接著,其他小組的人們也都緊隨其后,嘴里同樣喊著跟老魁一樣的號子。好像這氣勢傳染,霎時,整個工地現場,無論哪個村子的施工隊伍,如同在打一場人民戰(zhàn)爭,人群涌動,紅旗招展,嘶喊聲震天。
我被這震撼的場面,深深的感染了。我跟老魁說,我也要推車上壩。老魁說,不行,你沒干過,怕上不去,另外擔心我力氣小,爬坡的時候拱不上去。最終,老魁拗不過,只好答應我試試。
車子沒裝那么滿,我知道老魁照顧我。我把車絆(肩帶)挎在脖子上,兩手緊握車把,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起來。老魁不放心,跟在我后面邊走邊叮囑:車子太重的時候,如果車子往左邊歪,你就兩手握住車吧,往左側使勁,如果往右邊歪,你就往右邊使勁,千萬不要使反勁,那樣車子就倒了。
我里拉歪斜地來到壩底,深呼一口氣,準備好力量朝壩頂沖刺。心里默念著:沖?。∫徊?,兩步,三步。貓腰,雙腳猛地蹬地,兩手用力擎住車把,嘴里喊著啊啊??!可沒到壩的一半,就兩只腳一滑,險些摔倒,車子也差一點翻下溝底。幸虧老魁手疾眼快,上前扶住了車子。雖然土撒了下去,但車子和人還是安全的。
真是丟人現眼,我暗暗自責自己。為什么別人能干的事,我卻干不了,這樣下去我還能算個整勞力嗎?我不服氣,還想繼續(xù),可被老魁堅決拒絕了。按原來分工,我們倆裝車,他推車,讓我拉纖,這樣我們一直堅持干到工期臨近結束的時候,老魁才答應我再試試推土車的活。這次隊組長也過來一起執(zhí)教我,該如何如何做。經過十幾天的鍛煉,我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強壯了些,吃飯也香了,干起活來也有勁了。讓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是,這次一試,竟然輕而易舉的完成了。一車土方,一鼓作氣,直接推到了壩頂的頂峰。我的夢想實現了,看來我也不比別人差,大家能做到的事,我也依然能做到。我開心,不由得高興的,覺得自己變得越來越高大起來。正向匡容桂老先生的詩句里說的那樣:天上沒有玉皇,我就是玉皇。地上沒有龍王,我就是龍王。喝令三山五岳開道,我來了。
通過這件事,使我懂得,不管你做任何事,只要不服輸,肯吃苦,就一定能實現。
從此,就是憑這一股子勁,這樣一種精神和毅力,在后來生產隊黃了的時候,我沒有沮喪,而是重新投入到新的領域,下海創(chuàng)業(yè)。多少年來,跑遍祖國大江南北,開工廠,開多家品牌專賣店,帶動地區(qū)經濟發(fā)展,真正干出了一番,人人羨慕,屬于自己的那一片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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