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田間的浪花已經(jīng)落去，迎接而來的是飽滿的稻粒，務(wù)農(nóng)的村里人趕忙噴灑上及時的農(nóng)藥，一邊看著水利的山水漫入良田，一邊往水稻根部撒下足夠的氮肥磷肥復(fù)合肥等。我知道這是爸爸?jǐn)?shù)十年奮斗的飯后談資，每戶人都希望有著豐收的稻谷，爸爸也一樣，總想著裝滿糧倉，養(yǎng)肥雞鴨，售賣金黃干凈的稻谷換取生活費和孩子的學(xué)費。沒有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家的孩子碌碌無為，而我的眼里總是飽含淚水。
　　 夜里是爸爸的唯一的空閑，卻被心酸的眼淚打擊，我知道今年又是一個欠收之年，爸爸要尋找出路，可是沒有學(xué)識，沒有人脈關(guān)系，沒有背景，處處碰壁啊！蒼天笑我太癡狂，美滿幸福的日子從來都不是底層能夠奢望的。
　　 還記得，那年的太陽炙熱，爸爸帶著我倆兄弟，帶上裝谷袋子和放涼的白開水就去了鹽塘（地名）。貪玩也許是孩子的本性，可是爸爸的辛苦豈可與我讀書同日而語?？粗职旨绨蝽斨?，雙手牢牢抓住大板車的兩個扶手，彎下腰，一步一步賣力向前去，汗水先是濕了額頭，慢慢濕透了衣裳。手上的汗珠直流到扶手，爸爸感覺到了滑不溜秋的了，不斷地用沒濕透的褲筒擦拭，一遍又一遍，總是被流不住的汗水打亂的腳步，可是爸爸深知孩子的健康更為重要，今天的困難怎能服輸，一定要撐起家的屋樑，為家為己爭取有限的光陰，換來他日的美麗甜美。
　　 水就在我手里，弟弟也拿了一瓶，是用喝過汽水的空瓶子裝的，兩升一瓶，想必一定夠喝吧！萬萬沒想到，在路上我和弟弟偷偷喝了幾口，爸爸發(fā)現(xiàn)瓶子里的水明顯不滿瓶時，猛地發(fā)問，問我倆是否喝過，沒緩過神來，結(jié)巴地說著喝了。爸爸是個急性子的人，什么事都是情緒比思維要快，立即就說道：“今天天氣很熱，你作為哥哥還要帶著弟弟去喝，要是最忙碌時候不夠喝，該怎么收割稻田，我們必須趕在大雨來臨之際，把稻谷曬干存放好，才能有個安穩(wěn)的覺。”尋著爸爸的意思，下意識地摸摸瓶子，能清楚地感受到微微發(fā)熱，出門時的那股清涼已經(jīng)被取代。
　　 看望寬闊的田野，像傍晚的黃昏一樣迷人，卻是短暫的讓人心疼，祖上幾代人的努力都換不來想要的生活，每天還要早出晚歸，披星戴月而不能喊累，因為爸爸是頂梁柱，只有他在，家才能夠渡過一個個難關(guān)。水還是有足夠的，只是爸爸擔(dān)心被喝完，提前打個預(yù)防針而已。此路上學(xué)會了很多，做人做事要有預(yù)估，要有忍耐，要有引導(dǎo)。水就是我們的續(xù)航，如果沒有了，活動也就要終止，可能會被天地的雨水淋濕，發(fā)了芽的稻谷可不能存放。
　　 一開始爸爸熟練地鐮禾，媽媽出城打工去了，而爸爸當(dāng)?shù)之?dāng)媽地帶著我和弟弟。鐮禾并非易事，要看鐮刀的位置，還要注意手的位置，還有是否有雜草，如果稍不留神很可能會傷及身體，這是每個父母都不想發(fā)生的事。年紀(jì)還小的我們，每抓兩三茬就放一起作一把，剛好適合爸爸踩脫谷機時的份量，不多也不少，抓得牢也脫得快。爸爸常說要注意稗草，看到了要分開挑出來，莫要摻和其中。終于脫谷有了四五袋，這也是我們?nèi)四軌蛲栖嚮厝サ牧?。爸爸揮揮手說著，今日頗為豐收，把剩余的水都喝了吧，爸爸這次就不喝了。語罷轉(zhuǎn)身扛起一包谷粒，一腳踩向稻草，穩(wěn)穩(wěn)起步，已經(jīng)有四十的爸爸依然像往常一樣有力健康，我心里也是十分高興。再過一兩天，想必田里的農(nóng)活就能完成，到時候，趕著日月，把稻谷曬干放好，便是最好的做法。
　　 爸爸的心思就是讓家人火起來，像火苗一樣生生不息，像火苗一樣溫暖，像火苗一樣明亮透徹。如果人間有味道，一定是爸爸的勞作，夾雜著歲月的辛酸和責(zé)任的苦楚。
　　
　　 二
　　 山谷里多了幾百株沙糖橘果苗，受了清泉的滋養(yǎng)，土地的庇蔭，果農(nóng)的呵護，終于在某一天碩果累累，每棵樹都掛滿了紅彤彤的笑臉?biāo)频牡纳程情佟?br />　　 滿村里都在傳播這件好事，尤其是這果園憑著一斤兩元不到的價格賣出一大貨車果子，當(dāng)大家都看到果園主收下厚厚一沓大紅鈔時，每個人都一樣堅信，種果比起耕田更有收益?？墒菙[在眼前的難題就是，沒有了稻田，米飯如何有保證？想必每個人都想過這個問題。而果園主人毫無保留地把技術(shù)奉獻出來，并告訴大家，可以一邊種果一邊耕田，只要田畝果株數(shù)量控制得好，完全沒有問題的。加以這家人的主人還是多年沒有懷上孩子，想在這事上積累陰德，好讓他媳婦懷上一個胖娃娃。他還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一來二去，爸爸便知道種植的技術(shù)，看著他家的電磁爐和電飯煲，心里羨慕而自知要奮斗了，時間就是現(xiàn)在。
　　 選址是重要的，地里要有活水源，雜草要少，還不能一直被太陽暴曬，來往更是要方便而易于行動的。爸爸想來想去，都沒有好地點。數(shù)月過去，他家的果樹又開起了花，白色而密集，一朵朵燦爛在枝頭上。心里自然不好受，可是一步錯步步錯，這般難題再次難倒了爸爸，學(xué)術(shù)不精的我，未能說上一句有用的話。當(dāng)媽媽也知道種果樹一年可以有萬元收入時，斷然辭工回家了，給爸爸來一擊，一眼相中自家的旱田，旁邊還有一池塘，正好適合澆水灌溉。
　　 苗株都是綠色的，帶刺，三十厘米的高度，一捆捆地擺放在街市中。這幾年，沙糖桔被政府成功引進，所以每當(dāng)趕圩日都有很多賣苗的商人來往此地。惦前想后，不愛說話爸爸愣是找不出辦法，不知該說什么，便只是咋舌地說道，這是沙糖橘嗎？商人也是第一次來，半桶水的粵語，聽起來也是讓人哭笑不得。商人反問著，你要的是幾月份成熟的，這些里頭有不同時間成熟的，名字也不一樣，有中秋左右成熟的“八月糖”，還有年前成熟的“沙糖橘”，也有人人喜愛的“皇帝柑”，這果十月份成熟，產(chǎn)量也多，喜歡就隨便挑一款吧。
　　 爸爸還是分不清南北，于是把村里那些已經(jīng)種植了的特點一一告訴他。全株成綠色，細(xì)枝條多，葉片小而尖，葉面呈卵形，成熟前，滿樹掛的都是，微小而多。也是如有枝葉的綠色，像是一顆顆小星星，成熟后，滿樹通紅，格外喜人，時間是過年前成熟。說到這里，商販明確了，把身前的果苗提起來，看著爸爸，看著果苗，臉上微微一笑，輕聲說，就是這種——沙糖橘。
　　 點好數(shù)量，捆綁好，將要離去，商販細(xì)致的交代道，在種植前需要用黃泥水浸泡，保證根部不受傷害，其次是拿回去后要盡早植下，不宜推遲，若是有事不能趁早，也要用井水泡著養(yǎng)根。爸爸連忙點頭感謝。
　　 后來種下了沙糖橘，還沒有等到掛果，鎮(zhèn)上就傳來好消息，說是工廠招聘農(nóng)民工，讓農(nóng)民不用種田就能掙到錢。爸爸一聽便來了勁，可是爸爸還是想把手中的果園打理好了。一茬果子收獲后，媽媽下定決心說，我們家的地勢不好，好多果子都會缺水掉地，再種下去也是血本無歸，不如轉(zhuǎn)賣掉。于是爸爸媽媽申請去了百得打火機廠上班，而種賣柑橘的錢買了一套紅漆沙發(fā)和花崗巖飯桌。這次的種果之旅算是有了個果，而家人的幸福才剛剛開始。
　　 在人生路上，爸爸媽媽都是最累的，因為孩兒還小，不能替爸媽著想，而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也無補于事，而爸爸媽媽更希望孩兒知道生活的苦，不要走老路，避免一錯再錯。青春本來就是韶華易逝，人無再少年，只有在年少時學(xué)習(xí)才能一路順風(fēng)。
　　 每每回憶，爸爸媽媽都說，不是放棄了柑橘，而是工廠選擇了我們，我們這才有了機會轉(zhuǎn)型。日子本來很苦，是因為參入了釋懷和淡然。爸爸的心思猶如天邊晚霞，一時之后，便會煙消云散。
　　 我一直都不理解，如今倒是深深明白了——不懂事的時候不知天高地厚，知事時青春已去，奮斗已是尾聲。如果還有來生，我定當(dāng)全力以赴，不留遺憾，為生命譜寫贊歌。我知道，爸爸是心底那份愛的源泉，永遠(yuǎn)不會枯竭，而他的心思始終都是為了孩兒能夠幸福，他默默付出而無悔無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