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兇殺地
　　 緊鄰烏蘭花市的依次是卓資縣、涼城縣、五川縣、前旗，往北是二連浩特。
　　 龍劍選擇去的第一站是卓資縣公安局，理由很簡單：離烏蘭花市最近。這是他第一次來，連問了好幾個人才找到角落里的那棟四層的刑警大隊大樓。這棟大樓被幾棵高大的胡楊樹環(huán)繞，茂盛的胡楊樹枝繁葉茂，大樓深陷絢爛的色彩中。
　　 龍劍快步來到大門口，張望這幾株胡楊樹，不忍走進大樓，似乎忘記了來這里的目的。
　　 大自然的色彩之美，莫過于八月的胡楊。
　　 就在他注目胡楊時，一株樹身微微傾斜的胡楊樹似乎動了動，他看到樹根突然裂開，一縷灰煙從裂口處彌漫開來?；覠熆焖傧蛩h來，一對漂浮在灰煙中的血紅色的眼珠子仇視地瞪著他。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他伸手捂住嘴巴，努力壓下即將噴薄而出的尖叫聲。這時，天地開始晃動，他緩緩回頭。
　　 “同志，你怎么了，沒事吧？”
　　 “啊？沒事，我剛才想起了一次危險的經(jīng)歷?！饼垊剡^神來，發(fā)覺眼前出現(xiàn)一張人類的笑臉——一個穿制服的姑娘正在輕輕拉動他的手臂，臉上溢出關(guān)切。
　　 “你好，我是烏蘭花市刑警大隊的龍劍，到你們這里查點資料?！?br />　　 “歡迎。你算找對人了，我是刑警隊的綜合內(nèi)勤謝蘭，檔案室正好歸我管?！?br />　　 龍劍伸出手，和謝蘭輕輕握了一下。“不好意思，我手上全是汗?！饼垊︵氲啬樇t起來，“都是那可怕的經(jīng)歷嚇出來的汗水?！?br />　　 按照規(guī)定，謝蘭查看了龍劍的警官證和介紹信。確認無誤后，謝蘭領(lǐng)龍劍往檔案室去。兩人邊走邊說。
　　 “什么樣的經(jīng)歷能讓刑警如此害怕？”
　　 “這就是我來這里叨擾你的原因?！?br />　　 謝蘭頭前帶路，龍劍緊隨其后，很快來到位于地下一層的檔案室?！盀榱擞由霞墮z查，我們花了幾個月的時間整理檔案室里過去幾十年的卷宗。前幾天才裝訂完畢，你運氣真好。不然的話，這里的卷宗真有牛市口找牛的難度呢?！敝x蘭從包里拿出一串鑰匙，翻找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一把生銹的鑰匙，歲月如小偷，奪走了它曾經(jīng)泛光的色澤。謝蘭把鑰匙插進鎖孔，來回轉(zhuǎn)動了好幾下才打開鐵掛鎖。兩人推開厚重的木門，一股陰冷潮濕的味道撲鼻而來。檔案室的光線很暗。謝蘭閃身進了檔案室，伸手拉動一根懸在空中的細繩，打開從屋頂上垂下來的一盞白熾燈。在白熾燈泛黃的燈光下，一排排木架上堆放著一本本厚薄不一的卷宗。
　　 “刑警大隊幾十年的卷宗都在這里了，往年未破的命案、失蹤案、意外死亡，以及這些年的非正常死亡的卷宗，無一漏網(wǎng)。我?guī)湍隳?，還是你自己去找？”
　　 “我自己來?！?br />　　 龍劍直奔存放意外死亡的木架，先是從木架上抱了一大摞卷宗下來，放在角落的一張小圓桌上。他拉開桌旁的一張板凳坐下，埋頭查閱起來。
　　 新安裝的攝像頭藏身于檔案室的四個角落，探頭宛如巨獸的眼，泛著紅光，無聲地窺視忙碌的龍劍。
　　 墻上的一個石英鐘亦是新安裝的，發(fā)出嘀嗒嘀嗒的聲音，時間悄然流逝。
　　 謝蘭低頭看著手機，不時看一眼查閱卷宗的龍劍，隨即又低下頭去。燈光泛陳，龍劍翻動卷宗的嘩啦聲在檔案室里回響，一個下午翻著陳年的卷宗。
　　 一個接一個的卷宗，記錄著一樁樁一件件的陳年舊案，宛如倒帶的影像，一閃而過。
　　 案件中的血腥、病態(tài)，還有不為外人道的扭曲，龍劍在許多年后再去翻看，死者當時當刻的絕望和不甘，他好像又重新領(lǐng)略了一遍。
　　 死者那些絕望的時刻，喪失理性，以至于不再畏懼死亡，毅然決然的一了百了，奔赴黃泉。龍劍為這些人感到悲哀，感慨他們不知道活著的美好，這種無望無助，即便是龍劍這樣由鋼筋鐵骨打造的刑警，也是感到窒息。
　　 諸多的意外死亡案件中，有十六起引起了龍劍的特別關(guān)注。
　　 這些卷宗的筆錄里，死者的頭部出現(xiàn)一個拳頭大的洞，顱骨里的腦髓被掏空。這些死亡案件的時間跨度很長，第一起是一九七一年，最后一起是一九九八年。結(jié)論無一不是：疑似牲畜襲擊，基本排除他殺。
　　 龍劍復印完卷宗，告別了謝蘭，離開檔案室時，黃昏又來了，不動聲色地一點一點圍困逃遁的夕陽。
　　 很快，夜幕墜落，黑暗重新掌控了人間的一切。
　　
　　 第四十六章：繼續(xù)深挖細查
　　 龍劍馬不停蹄地趕去的第二站為涼城縣公安局。接待他的刑警大隊檔案室的管理員是一個叫做盧總管的五十八歲的老公安，部隊連級干部轉(zhuǎn)業(yè)，留著板寸，雖然頭發(fā)已經(jīng)花白，但是頗為精神。
　　 龍劍推門進去的時候，盧總管正彎著腰，一手拿一把小型的電鉆，一手壓住卷宗，隨著嗚嗚嗚的聲音響起，銀色的鉆頭扎進厚厚的卷宗，頓時紙屑紛飛。別看盧總管忙活著工作上的事情，他可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之人，察覺到了龍劍推門的聲音，于是松開電鉆電源開關(guān)，抬頭查看。龍劍趕緊同時遞上警官證和介紹信，表明來意?！斑@些都是懸而未決的命案，莫名其妙的死亡事件，全都在這里了。我正忙著裝訂歸檔呢。在我退休前，這些活兒必須搞定。我都忙活了好一陣子了?！彪S著盧總管手指的方向，龍劍看到辦公室的地上擺滿了還沒裝訂的卷宗，以及很多摞碼得整整齊齊的卷宗。隨后的幾個小時里，龍劍一本本看完了這里一百多個卷宗，從中找到了他所需要的三十二個卷宗，死法相同的三十二個冤魂：腦袋被啄開了洞，洞口周邊有明顯燒傷。
　　 這些死亡事件沒有一件是以故意殺人立案偵查，參與這些事件調(diào)查的偵查員傾向于牲畜攻擊人類，但是部分卷宗里也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
　　 龍劍帶著卷宗復印件從涼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出來時，已經(jīng)過了下午三點。隨即，他電話聯(lián)系了五川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內(nèi)勤陳半仙后，隨即驅(qū)車前往。
　　 陳半仙真名陳精銳，也是部隊的轉(zhuǎn)哥子（轉(zhuǎn)業(yè)干部），曾經(jīng)是部隊的神射手。他軍校的好幾個同學已經(jīng)肩扛了金星，混成將軍了，他卻是選擇了轉(zhuǎn)業(yè)，成為了一名普通的公安。他隨意而安，先是治安大隊混個小民警，審訊個樓鳳都要搞點大刑伺候，隨后到了刑警大隊，干內(nèi)勤，深諳黨務(wù)工作，檔案資料搞得漂亮，在局里首屈一指。他腦袋靈光，熟知天文地理，又能掐會算，深諳玄學，常拉同事算命，還很有準頭，久而久之便有了陳半仙之雅號。龍劍是一次偶然的機會結(jié)識的陳半仙，交往后覺得此人頗為有趣，于是常來常往，成了忘年交。
　　 龍劍在電話里和陳半仙溝通好了，在龍劍趕到五川縣公安局刑警大隊的時候，已經(jīng)在檔案室翻騰符合條件的卷宗好一會兒了?！鞍胂尚?，今天還背槍啊，值班？”龍劍注意到陳半仙懸在腰間快槍套里的九二式手槍?！爸蛋囝I(lǐng)導不愿意帶槍，扔我這了，不值班。即便是值班，民警也是不用領(lǐng)槍，局里只要求帶班領(lǐng)導佩槍。”陳半仙繼續(xù)翻卷宗，頭也舍不得抬起來，“你要的資料太血腥了，用來干嘛？”“先幫我找吧，下來給你慢慢解釋，時間緊迫?！眱扇舜蜻^招呼后，龍劍也在鋪滿灰塵的木架上開始找起來。
　　 兩人搞到晚上九點，翻完了整個檔案室的卷宗，復印了符合的二十三個卷宗。
　　 等到把復印的卷宗放進汽車后備箱，龍劍已經(jīng)是又累又餓。在陳半仙的提議下，龍劍把公車放在了公安局，打車去了小巷深處的一家名為聲遠鏡的小酒館。
　　 小酒館的裝修極為現(xiàn)代，又極為別致，是那種時空飛船的造型，頭頂?shù)纳錈敉断碌t色的燈光，桌椅都是金色的長方形。兩人撿了一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還好，下酒菜還是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菜。陳半仙點了一盤花生米、一份鹵豬耳朵、一盤蒜拌雞爪、兩條鹵豬尾巴，一打酷樽啤酒。兩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不知不覺到了午夜。
　　 “一只隱形但是會冒煙的貓殺人？你沒犯神經(jīng)病吧，還是閑得無聊？”
　　 “目前的調(diào)查是這樣的。等會把幾個局所有這類案子串并了說不定會有所突破，指不定會有驚人的突破?！?br />　　 “龍劍，還是你這樣的大學生腦瓜思考問題不一樣，更可貴的是鍥而不舍。你看看我們檔案室，灰塵都一手指厚了，誰去主動攬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殺人的東西在現(xiàn)場遺留了泥土，我找了專家分析泥土成分，結(jié)果還沒出來。如果能通過泥土找到鬼東西的巢穴，問題會簡單化?！?br />　　 “這個鬼東西相互矛盾，要我說，它就不是地球上的東西！算了，今朝有酒今朝醉，喝酒、喝酒，太他媽的燒腦了，不討論這鬼東西了，待半仙下來細細想想，給你劍兄指條康莊大道來?！?br />　　 龍劍說起這次展開調(diào)查的原由，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陳半仙也明不穿，掐指算不出灰煙里的東西究竟為何物。
　　 兩人酒足飯飽后，搖搖晃晃地出了小酒館，相互攙扶著來到小巷子里。身后的小酒館送走這最后兩位顧客后，咿呀一聲關(guān)了大門，熄了燈。
　　 已是午夜，路燈不知何故熄掉了。小巷里已不見有行人，極為冷清。暗藍色的天空中，一輪彎月泛著暗淡的光芒。巷子里的梧桐在微弱的月光下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陳半仙醉眼朦朧，斜睨彎月，吟詩一首：“殘月半輪露蕭條，恰如心境空寂廖。燈火月色相競輝，奈何破曉兩者消?！薄昂?，好詩。”龍劍鼓掌贊嘆。兩人邊說邊往巷口走去。
　　 一陣沙沙聲自一株梧桐樹的樹根處傳出，微不可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