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何謂惡？對于一個處在懵懂華年、不諳世事的我，到底意味著什么，或許只有真正等來大徹大悟的那一天，才會明白它所蘊含的個中玄機。然而，邁出這短短一小步需要多大勇氣，一時還真的無法界定。不清楚自己的理解是否正確，亦或在某個層面上算是一種徹徹底底的“謬論”，大概曾經(jīng)在那顆幼小心靈留下的短暫記憶，稱得上一回地地道道的“惡”吧！
　　 我們姐弟三人與母親前往關(guān)壩，住在距離廠區(qū)以東不足一里的單身樓讀書時，門前排水溝旁的地面還差一大截未鋪上水泥地。整日里在上面走動，尤其雨后的泥土，鞋子被弄臟是常有的事。若運氣不好，摔在地上成為一個小泥人，那尷尬畫面指不定讓人忍俊不止。
　　 某個雨過天晴的周末，艷陽高照的好天氣使人禁不住動起外出玩耍的心思。母親的叮囑哪敢不從，生怕被打屁股、跪搓衣板的我，恁是壓制住內(nèi)心的沖動，將作業(yè)做完才起身。
　　 剛出門，鄰居姐姐手里拿了一包好吃的糖果被我撞見，在肚里饞蟲被勾起的那一刻，自己竟屁顛屁顛地跟在后頭。對方有些納悶，一副吃貨樣的我，便指了指她手里的東西。鄰居姐姐會意，淺笑著從袋子里拿出兩顆遞了過來，而我則像打了一場勝仗的士兵，拿著“來之不易”的勝利果實徑直離開。
　　 “真好吃！”當一顆糖觸碰到味蕾的剎那間，我感覺自己仿佛身在一座糖果做的城堡里，那種欲罷不能的錯覺，讓人久久不肯忘懷。
　　 高興之余，只覺腳下一滑，我下意識想要穩(wěn)住倒下的身體，卻為時已晚。還好，倒地的最后一刻，我雙手撐住全身，衣服和褲子才“幸免于難”。等自己從地上爬起來，發(fā)現(xiàn)另一個糖果已不知所蹤，再次尋找時，發(fā)現(xiàn)它上面有一群不知何處而來的螞蟻。
　　 統(tǒng)共就兩塊糖果，其中一塊還被螞蟻給無理“霸占”，十分惱火的我決定全把怒氣撒在它們身上，只為“報上一箭之仇”。順著螞蟻爬行的路徑，我在不到十米的地方找到它們的巢穴，竟不顧再次摔跤的危險，從門前的蜂窩煤爐子上，提著壺里快要燒開的水返回蟻穴的所在地。隨著熱水從壺里緩緩地、無情地流出，那些螞蟻連掙扎的余地也沒有，頓時去閻王殿報到去了?？粗约骸鞍寥说慕茏鳌保从幸唤z悔意的我，露出令人可怕的笑容。
　　 興許是受了“糖果事件”的影響，往下的一段日子里，只要發(fā)現(xiàn)螞蟻的痕跡，不管大小、多少，我會毫不留情地用各種方法送它們?nèi)ネ硪粋€遙遠的世界。一時間，我與螞蟻成了勢不兩立的群體，也是在那以后，自己像一個十足的惡魔，漸漸迷失原有的本性。
　　 葬送在自己手里的螞蟻有多少，若需要用一個數(shù)字來代替，不計其數(shù)算是為此量身定做的結(jié)果。聽一些大哥哥、大姐姐講，每個螞蟻群里都有一只蟻后，而它負責孕育更多的螞蟻來不斷壯大蟻群的力量，若以這種方程式疊加的話，恐怕相差無幾。
　　 此時此刻，有人覺得我心太狠，人太毒，只是礙于年齡尚小，不予追究。而我，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正是在一次次的“寬心”下，又做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那天，我與一個朋友去河邊釣螃蟹，快到晚飯時，距離一座木橋不遠的地方，看到一條不長的水蛇在水里游。那條水蛇有沒有毒，已無法查證。只依稀記得，它出現(xiàn)的那一刻，很是好奇的我們?nèi)滩蛔焓暗厣系氖^，一顆顆朝水里扔了下去。那條水蛇像是受了驚嚇，開始四處亂竄。終是不堪重負，在水里游走時，被一顆石頭不偏不倚砸到，岸上的我們從它扭曲的樣子判斷定然受傷不輕。湊巧，那里的水流平緩有度，我瞅準下面的一條水溝，找來一根長木棍順勢把那條受傷的水蛇挑了上來。
　　 天色漸晚，那條受傷的蛇，陰差陽錯地與我們一起回了家。家里突然有了蛇，肯定十分嚇人，索性我把裝著滿袋子的螃蟹，拿給在家門口玩耍的弟弟，自己則來到一個空地上的圍墻邊。說來也巧，那里有個不大的菜園子，旁邊不知誰燒了一堆草，關(guān)鍵是那堆灰燼里的火星還比較旺。這時，我萌生一個罪惡的想法，把那條受傷的蛇放在上面，豈不另有一番風味？
　　 扭曲的心態(tài)，扭曲的做法。當那條受傷的蛇拼命在熾熱的火堆里掙扎時，我竟沒有任何一絲的同情，好像看著它漸漸消逝的生命，心底反而有種說不出的“快感”。
　　 那條蛇的結(jié)局可以預見，只是對于我這個“十惡不赦”的冷血動物來說，它的存在猶如一枚隨風飄逝的落葉，微不足道。
　　 或許，命運本身就是一道未解之謎，那些與之有關(guān)的林林總總，在尚未讀懂世態(tài)炎涼的那一刻，已匆匆與漫天的黃沙為伴。輪回的沼澤里，那些曾經(jīng)受過的苦難應是一筆巨大財富吧！
　　
　　 二
　　 一個平日里毫不起眼的“武器”，很多時候，它甚至可以掌管所謂的“生殺大權(quán)”。究竟何時喜歡上它，有跡可循的是，某天下午，有位同學拿著一個像及大寫字母“Y”、上面套著彈力十足橡皮筋的東西，在我面前不時地炫耀。好奇是孩童的天性，一個大好機會怎容錯過？經(jīng)過一番死纏爛打，對方拗不過我的性子，只得乖乖“繳械投降”。
　　 原來，那個樣子有點奇特的東西叫“彈弓”，倘若你技術(shù)過硬，有效射程之內(nèi)一切皆在掌握。到那時，你可以在大家面前顯擺，說不定某個女孩會豎起大拇指，視你為英雄。
　　 那段日子，家里經(jīng)濟條件差，買一把彈弓是一種奢望。左思右想之下，我把目光投向廠區(qū)一車間某個的廢鐵堆，最終幾截粗細適宜的鐵絲闖入視野?；氐郊依铮鞠胗脢A鉗將它變成那個特定的形狀，殊不知，力量的渺小讓我有些手足無措。犯難之際，鄰居哥哥出現(xiàn)在我的視野，便主動幫我解除眼下的“危機”。還真別說，經(jīng)他那么一番倒騰，“彈弓”的形狀慢慢開始顯現(xiàn)出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鄰居哥哥的努力下，我找來的幾截鐵絲，變成了四個大小差不多的“彈弓”形狀。為了犒勞對方的無私幫助，我當即送給他一個。至于剩下的三個，一個送給要好的朋友，剩余的則被我們兄弟二人瓜分。偷偷的，把千辛萬苦尋來的橡皮筋裝上以后，為了使其更加牢固，我用母親織毛衣剩余的一點毛線，在“Y”字形下方纏了好幾圈。做好這些準備，我興沖沖來到屋外的一塊空地上，在那里撿了很多大小適宜的石子。
　　 “啾啾……”突然，一陣悅耳的鳥鳴引起我的注意，腦海里的想法是，不如就把它當做目標來練習。
　　 “嗖嗖……”好不容易瞄準了，打了幾顆石子出去，卻連鳥毛都未挨著。估計那只鳥意識到了危險，撲閃著翅膀朝著東邊的樹林飛去，很快不見了蹤影。
　　 “有樹林的地方，不就有鳥兒！”于是，我鬼使神差地往那個方向跑去，看到鳥兒就是一頓“嗖嗖”的石子招呼一通，卻總是落空。后來，我又進入樹林，里面不時飛過的鳥兒雖多，可一個都不愿做我的“槍下亡魂”。興許是心底的不服輸，讓自己越陷越深。打那以后，我像一個著了魔的“無名尸體”，寫完作業(yè)，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學習，而是用彈弓如何打下一只鳥，來安慰自己極端扭曲的心態(tài)。
　　 事與愿違。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卻一只鳥也未打下來，那種“欲哭無淚”的結(jié)局著實讓人有些無語。若是傳到人家耳邊，估計很快成為茶余飯后的笑柄。終于，在度日如年的糾結(jié)中，好不容易迎來一個新的“轉(zhuǎn)機”。
　　 上初中那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補課。從單身樓到生活區(qū)不到三里的路程，路邊每隔二三十米便有一盞路燈。這時，我便把目標對準幾米高、為大家?guī)砉饷鞯穆窡簟?br />　　 大概是燈泡的目標太大，亦或循著亮光劃出的那條標準線太過明顯，特別符合射擊的角度，只聽“嘭”的一聲，碎片瞬間撒了一地。
　　 “難道自己練成了神槍手？”在扭曲心理的驅(qū)使下，我開始為一連串的“精彩表演”而沾沾自喜。為了不被同行的人發(fā)現(xiàn)，我刻意與他們拉開距離，一旦時機成熟，就會伸出罪惡之手讓那條近三里路程的燈泡“毀于一旦”。當然，我也并非一個傻蛋，用彈弓射擊的目標必須隔開一段距離，否則一路黑漆漆的摔上一跤也不知道。
　　 不得不說，那種打壞燈泡的感覺真爽，它就像一只惡魔似的，盡情地操縱著我的每一根神經(jīng)。不清楚，燈泡在當時值多少錢，印象當中，那些被打壞的燈泡必定會在白天上學的幾個小時里完成替換，有人說那是二號樓二樓的李家大叔，有人則認為是三號樓四樓的楊家大叔?？蛇@些瑣碎的事情都可以不屑一顧，我所關(guān)心的是，當天晚上，究竟有幾個目標會葬送在自己手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那時，道路兩旁并無攝像頭之類的東西，只能寄希望于能夠抓個現(xiàn)行。不清楚這個秘密從何人口中得知，謹慎的我，頓時像一只受了驚嚇的狐貍，把尾巴藏得嚴嚴實實。
　　 風聲很緊，這場“風波”具體會持續(xù)多久，心底沒有一個確切的答案。只知道，等它漸漸平息下來時，那把心愛的彈弓被我這個十足的馬大哈“弄丟”了。在家里四處翻找了一遍，未果以后，我把目光重新放在曾經(jīng)苦苦尋覓的、廠區(qū)一車間的廢鐵堆里。奈何，去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久而久之，那個小小的心愿就像一粒深埋地底的種子，期望生根發(fā)芽的某一天早些到來。
　　
　　 三
　　 “任性”這個詞語到底好不好，相信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人會覺得它很爛，剩下那部分人則被歸結(jié)為愛鉆牛角尖的另類。
　　 很爛也罷，愛鉆牛角尖也罷，我覺得有這定論再正常不過。還是言歸正傳吧！下面，我所說的一件事，保證會令大家一飽眼福。同時，得知此事以后，你們會禁不住在心底罵我是個名副其實的畜生！
　　 我國何時有的客機，估計只有那些一輩子為航空事業(yè)鞠躬盡瘁的無名英雄，才知道它的具體起源。且不說，一架客機需要花費多少錢才能造出來，它的最大承載量是多少，光是看著那龐大的機身在高空上飛行的英姿，足以讓每一位國人為之震撼。
　　 物以類聚，我就是“壞人”中的一員，還是活該千刀萬剮的那種。此時此刻，有人不禁納悶，一個讀書的孩童能夠有幾分“魄力”，莫非已干上“殺人放火”的勾當？
　　 就讓那些猜測的人大放厥詞吧，反正他們已猜得“八九不離十”。
　　 “嗡嗡……”好歹也在地球上生活了十幾年，若連這個聲音都判斷不出，就枉在世間走上一遭。準確的說，音源來自天空的一架民用飛機，當它在藍天白云里馳騁時，從未享受這一“特殊待遇”的我，不由得生出幾分嫉妒之心。也不知是搭錯了哪根神經(jīng)，當那份嫉妒之心充斥著整個大腦，我第一時間想到并非是，飛機如何安全降落、抵達目的地之類的話語。而是破天荒喊出，地球上的人太多，飛機掉下來最好，那樣你們也算做了一次不錯的貢獻！
　　 童言無忌，不清楚這話可以為自己擋下多少災禍？于是，一個“惡性循環(huán)”慢慢開始上演，但凡看見天上有飛過的客機，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那番不著邊、極為惡毒的話語。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過多少次，更不清楚飛機從萬米高空掉下來意味著什么？總之，那時的我，無疑是一個極度任性、惡毒的人。
　　 時間一下跳轉(zhuǎn)到兩月以后，不知為何，夏天雖未真正到來，空氣里卻時刻充斥著燥熱的味道。
　　 一個挺好的周末，寫完作業(yè)的我，正準備出去轉(zhuǎn)轉(zhuǎn)。湊巧，一位同姓大哥哥的身影由遠及近經(jīng)過窗前，一番溝通后，我們徑直來到河邊，在淺灘上撿拾石塊打水漂。不承想，玩了不久，一下便滿頭大汗。這時，大哥哥提議，到附近一口新打的水井里洗澡。開始我有些猶豫，見這情形，他信誓旦旦地打起包票說，有我在，保你不會有事！
　　 一口直徑五米六的水井，深度猶未可知。由于我是第一次去，游了幾個來回，就生出奇特的想法，試試水井到底有多深？下潛了多久，我并不清楚，只覺胸口悶得慌，這是體內(nèi)氧氣缺乏的征兆。索性，我使勁往上游去，快到水面時，因氧氣不足吞了幾口水。未經(jīng)歷此事的我，更加慌亂起來，以至于會游泳的我瞬間變成了“旱鴨子”。
　　 危險的信號已然襲來，若得不到及時的救援，我幼小生命會如凋謝的花瓣一樣，失去僅有的微溫和脈搏。之后，會是一番情景，真的無法想象。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只有力的大手迅速伸向了我，那個人就是與自己一同前往的大哥哥，他拉著我的手拼命向岸上游去。總算虛驚一場，在大哥哥的努力下，他把我踩在鬼門關(guān)的一只腳給硬生生拉了回來。當時，我就在心底暗想，莫非是上天在冥冥中保佑？
　　 恰巧，大哥哥不知從何學來一句，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我不解其意，便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四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有了那次死里逃生的經(jīng)歷，我的膽子就變小了許多，甚至不再談及下水游泳一事。
　　 不過，大哥哥的那番話，倒是勾起我的興致。為此，我專門查了一些相關(guān)資料，發(fā)現(xiàn)它是指身遭大難而能保住性命，以后必定有享受不完的大福氣。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話我整整念了十遍。不料，念著念著頓覺它漏洞百出，不由得開始指責起那些誤人子弟的古人。何來這般定論，其實就在于一個“惡”字。因此，不如來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若我仍把之前的“惡”繼續(xù)下去，或者把所謂的“惡”提高到某個層次，難道老天還會一直保佑我這個“十惡不赦”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