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三分長相七分打扮。古往今來，頭發(fā)在長與短的距離反反復復，或束或散；衣裝則在裙與褲的狹小空間來回取舍，不厭其煩。只是女人的心思隨著時代的進步，經(jīng)濟的獨立，逐漸發(fā)生了轉(zhuǎn)變，女為知己者容，已非必須，取悅自己才是根本。
　　 琳退休在家，購物欲望卻有增無減。但很多衣服只是店到家的位置轉(zhuǎn)移，吊牌如故，不見天日。
　　 視頻電話中，我看著琳打開一個又一個柜門，取出里面層層疊疊的衣裙。款式新穎，色彩繽紛，每一件上衣都有一條裙或褲搭配。琳舉著手機，不方便穿給我看，一件件丟于床上，平面擺放，卻見搭配效果，可以想見琳穿戴后的美麗。得到我的肯定，琳興致愈濃，歷數(shù)每一套相關的配飾，項鏈、手串、鞋子，甚至還有與之相配的包包，只差將模特一并購入。我嘆為觀止，這樣照單全收的買家在我眼里很有幾分瘋狂，缺少理性。我也有過購物忘我的時候，卻從沒有全套買入的想法。可能對我而言，喜歡是一回事，實用更是一回事吧。
　　 我看得眼花繚亂，不明白琳不穿為何要買這么多衣服？琳說不是不想穿，是退休居家的她沒機會展示。說話間，琳眼中掠過一抹傷感，隨即笑道，但退休不能成為拒絕購買的理由，喜歡最重要，你明白嗎？
　　 我不理解。琳解釋，這些衣服買回來，如果與想象中那般合體那般俊俏，哪怕只是對鏡試穿一回，也會讓深居簡出的她心花怒放，這種甜蜜與幸福感常常會延續(xù)多日，使她單調(diào)的生活充實而多彩。
　　 有這么夸張么？就算有些功效，還是弊大于利，閑置那么多新衣，實在是浪費。琳不聽我勸，興奮地說，還有一批在途衣裙這兩天到貨，她穿上一定很好看。
　　 我無語。琳的衣服穿不完，我卻到了無衣可穿的境地。
　　 去年五月，退休后的我決定不再染發(fā)，如今染色褪盡，銀絲滿頭，自覺夏天必須之外，其他季節(jié)再穿裙裝有扮嫩之嫌，單看我的白發(fā)七十歲也不止了。然而衣柜里除了裙子根本沒幾條褲子，裙裝慣的我一時也不清楚自己該往哪種穿衣風格轉(zhuǎn)變，收拾老公的衣柜，發(fā)現(xiàn)顏色各異的衛(wèi)衣。衛(wèi)衣老少皆宜，應該也適合我的白發(fā)。買是來不及，不管大小，先拿來搭配一番，挑出合拍的三件九年前買的舊衣。衣服新舊對我不重要，能穿出想要的效果我便一往情深，不輕易丟棄。
　　 抹茶綠毛衣開衫內(nèi)搭他的暗綠色圓領薄款衛(wèi)衣，膚色水嫩氣質(zhì)提升，竟是天作之合。當即扣下他的衛(wèi)衣，穿針引線改成斜邊上抽適合我的長度。
　　 炭黑色長款針織開衫配了一輩子的連衣裙，我揮起剪刀毫不猶豫地剪去多余部分，改成中長款，縫了又縫，內(nèi)搭我的棉麻上衣溫婉可人。下面炭黑色苧麻寬松褲，也是同期購買，S小碼，褲腿闊，腰卻緊，現(xiàn)在胖了兩三斤，直接拉不上了。于是從未改過褲子的我動手加寬褲腰并換掉壞了的拉鏈。老公見我改得有模有樣，感慨我沒去做裁縫實在是可惜了。其實，我連線都縫不直，只是想法多，懂得怎么去搭配去改進借以提升服飾美。如果有來生，我還真想做一回設計師。
　　 最后一件不用再動剪刀，只是試搭了灰色薄款圓領衛(wèi)衣，對鏡一照，怔了又怔，鏡中的自己是如此年輕，有一些慵懶的溫柔與出塵。帽衫使人年輕，其他則是毛衣的設計與搭配的效果。卡其色針織原本低調(diào)沉穩(wěn)，但毛衣款式卻別致，細而長的鏤空織花袖子，堆疊于我的手腕長及指根，典雅而時尚，毛衣背后也采用了部分鏤空針織，前片則是細密厚實的平針，一時間端莊與輕盈并存。最值得稱道的是毛衣的長度與收邊，恰到好處地顯現(xiàn)出腰肢的婀娜多姿。我從來不是小蠻腰，毛衣也非緊身版相當寬松，但無論我靜或動，它都能與寬松褲合力完善我的軀體線條。
　　 我左顧右盼，打量著鏡中的自己，明白了琳不斷購買不斷試衣的心情。還有什么比發(fā)現(xiàn)更好的自己更讓人賞心悅目的事呢？愛情可以驅(qū)寒，令人滿目皆春。愛上自己，有異曲同工之效。愛上自己，更是自信心建立的根基，是創(chuàng)造美好人生的動力。
　　 我輕撫毛衣，有著久別重逢的驚喜。下面這條苧麻寬松褲，竟然配了我的兩套衣裳，解決了我白發(fā)引起的服裝緊缺。九年之后的今天，苧麻褲沒有絲毫的過時，顏色與褲型讓我更加喜歡。修改褲腰時發(fā)現(xiàn)褲子做工精良，鎖邊后并不縫合了事，進行了復雜的再包邊。令我拆線無處下手，費了好一番功夫。移眸凝視商標“素縷”二字心生感慨。這樣一個重質(zhì)量懂設計的商家怎么就關閉了呢？看它后期的降價甩賣，應該不是線上關門，而是線下倒閉。
　　 “素縷”的服飾無一例外自帶書卷氣與飄逸感，只是后期似乎要完全摒棄世俗直奔仙界而去。面料高端，衣裙輕盈，仙氣飄飄。服飾廣告投入不菲，多是實地取景，峰巒疊嶂，云霧繚繞，模特清麗絕倫，身著“素縷”新品服飾，長裙翩躚，欲與云霞齊飛。這些圖片一眼入心，設計師仍覺不夠，又加了長篇精美詩意的文字概述設計理念。將屏幕前一些自命清高的女子迷得神魂顛倒，不計費用全套訂購。我大姐便是其一，我動心卻不行動，衣裙美是美，我心向往，可我穿不出去，自知不是仙子，不過是活在俗世間的俗人一個。
　　 “素縷”網(wǎng)店關閉后我去大姐家，大姐立即取出那一套高端衣裙三件套，面料確實如圖所示，輕飄若云，潔白無暇泛著圣光，稍不留神便會掙脫人間的束縛直上青天。大姐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穿上對鏡顧盼生姿，喊我細看，唯恐我漏掉衣裙的每一個細節(jié)，漏掉她生動完美的演繹。我大加贊許，大姐笑靨如花，一臉的自豪與滿足。我想這應該是此套衣裙第一次有了展示與人的機會，大姐很難有勇氣穿出去。畢竟天庭霓裳，行走于人間多有不便與另類。
　　 琳、大姐與“素縷”服裝店有著許多相似之處，眼光獨到，有品味，卻不計成本不考慮場合，一味地追求想象中的個體完美，與生活脫節(jié)。
　　 “素縷”服飾文藝又脫俗，本身適合小眾群體，遇見適合的人彼此大放異彩，不對的人穿上則流于庸常。然而“素縷”沒有在小眾顧客里擴展，相反越發(fā)縮小了圈子。導致購買量萎縮，制衣成本卻在不斷攀高。
　　 琳和大姐退休，琳居家，大姐參加老年大學跳舞為主，但兩人無一例外看重服飾的作用，這和女人的愛美天性有關。當我找不到適合白發(fā)的衣著也會陷入沮喪無助的情緒之中，退休沒有了工作的牽絆，無可避免地更加關注外表的變化，這或許是延緩衰老的一種方式，但不能因此盲目購買，像我調(diào)整思路換個搭配，即可舊衣?lián)Q新顏。即不浪費又從中獲得了樂趣，也是對自己審美力的一種提高。
　　 對鏡試新衣最大的幸福感，莫過于驚艷自己的美貌，我怎么這么好看！是滿意每一件新衣的潛臺詞。其實能力也是“好看”的重要組成部分，退休的我們只是離開了單位，站在了人生的另一個崗位。
　　 能夠漂亮舒適地穿出家門是我購衣的必要條件，這也是我不會像大姐和琳那樣購物成癮的原因。其實服裝店也該以此為準，脫離生活的服飾商品很難招徠大量顧客，從而陷入絕境；顧客脫離生活無節(jié)制的購物則是浪費錢財，失去了應有的使用價值。
　　 我怎么這么好看！是商家與顧客深藏于心的渴望與吶喊。商家好看的是產(chǎn)品與服務，個人好看的是外形與能力。力求“好看”，是積極向上的人生態(tài)度，只是前行的路上切莫亂花迷眼，偏離了初衷。對鏡試裝的我們，左顧右盼只是為了借助服飾更好地踏出家門。
　　 在家自我欣賞是自信心的有效培養(yǎng)，走出家門能夠始終在心底由衷地贊一聲：“我怎么這么好看！”才是你一生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