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五間房”的故事(小說)
“五間房”的故事
作者:夏大雨
第一輯.發(fā)現(xiàn)“鬼地”
說起“五間房”,那可是大大的有名,不僅在當(dāng)?shù)睾蘸盏挠忻?,在省?nèi)外都曾轟動過!為什么呢?因為在那里曾經(jīng)“鬧過鬼”!
所謂“五間房”,其實就是指一個被廢棄的磚廠。
1953年,國家有關(guān)部門在東北W市郊,新建了個電力設(shè)備配套廠,叫萬里電力設(shè)備廠,從全國招來了很多工人,這些工人得有地方住呀,廠子就在當(dāng)?shù)亟艘慌≌?br />
那時候什么都稀缺,廠子就又先建了個制磚廠,專門生產(chǎn)蓋住宅和建廠的用磚,以及做水泥板預(yù)制件,等住宅區(qū)和廠子建好后,磚廠也就廢棄了。
為什么不買磚而專門建了個磚廠?一是因為,需要到很遠的地方去買磚,連運費得花老鼻子錢了,二也是因為,用磚和水泥板的數(shù)量特別大,專門建個磚廠,反而省老錢了。
當(dāng)然還需要說,本來當(dāng)初想得挺好,等住宅區(qū)和廠子建好后,還可以繼續(xù)生產(chǎn)磚和水泥板進行外賣,可再沒有哪個單位建廠和建住宅,往外地賣,算上運輸?shù)荣M用,主動外賣不合適,外地人也因此不肯來買,所以磚廠就廢棄了。
所謂磚廠,就是有一個燒磚的爐窯,有一個制磚坯和放制成品的露天廠房,就地取土,配料外進,水泥板制作也在露天廠房里操作。可磚廠工人住哪兒呀?所以,當(dāng)時還現(xiàn)蓋了“五間房”,做為制磚工人的宿舍用,當(dāng)然,也做為磚廠的辦公室用。
廢棄后,過幾年再去看,那就沒法看了,一片荒蕪,一派破敗,荒草和雜樹叢生!
而工廠卻紅紅火火,生產(chǎn)蒸蒸日上,規(guī)模不斷地擴大,工人越來越多,原來的住宅區(qū)就不夠用了。
在這時候,沒有房子住的工人們就想起了“五間房”,雖然破敗,但畢竟有房子,有幾家人就提出來要去住。
廠領(lǐng)導(dǎo)們根本就沒有猶豫,說,那感情好,廢物利用,去住吧,還不要租金。
可就在先提出來的那幾家人,高高興興地要搬進去時,沒有房子住的更多的人,也都去找廠領(lǐng)導(dǎo)了,都要求去住!
這下子廠領(lǐng)導(dǎo)犯難了,只有五間房子,有20多家要去住,給誰呢?
最后,大家商議了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抓鬮吧,誰家抓著鬮了誰去住。
最后,有五家抓著鬮了,高高興興地搬過去住了,余下的人家雖然不忿,但也沒有辦法。
其實,“五間房”真是個好地方,雖然幾年沒有人住了,環(huán)境顯得破敗一些,但房子并不舊,收拾收拾也挺好的。
“五間房”是那時候流行的建制,五家各走各的大門,進去以后是半間屋子大的廚房,再進一個里門就是住人的房間,共有20多平方米呢,屋子挺大。也就是每家能有一間半的房子,共能住五戶人家,所以叫“五間房”。
當(dāng)時的建房,雖然是為了辦公和供工人住宿用,也是按當(dāng)時流行的居民房形式而建的,廠子建的住宅區(qū),其實,也都是這樣的房子。
特別的好處是,可使用和利用的空間很大很大,是一個磚廠嘛。大院挺大,把荒草一拔,把原來的作業(yè)地面清理一下,就變成了一個很大很大的住宅大院了,很多地方還開發(fā)成了菜地。有很多雜樹無所謂,小樹砍掉了,稍大的樹留著,還增加了大院的景色。
挖土制坯,還形成了一個大坑,足有600平方米大,已經(jīng)積水,形成了一個大水坑,沒有人禍禍,水洼清洼清的,因為很深嘛,夏天可以洗澡玩,冬天可以滑冰玩。后來,這幾家干脆養(yǎng)上了鴨子,因為坑里還有魚呢,坑的一圈淺處,花草茂密。
當(dāng)時是在1960年,正是生活的困難時期,每家能有菜地的接濟,還有鴨子和撈魚吃,那可美得了不得!
這五家還都圈起了獨立的小院子,小日子過得登登的,說再給住宅區(qū)的房子都不去住了,廠子里的其他人,都羨慕得要死!
唯一的缺憾是,離廠子還有一段距離,跟住宅區(qū)的方向正好相反。
住宅區(qū)雖然蓋在市郊,但是在市郊的中心,在廠子的東面,雖有五公里遠,但有廠子的大客車接送上下班。
而“五間房”在廠子的西面,也有五公里遠,得自己騎自行車上下班,這倒無所謂,但道路太差。
這塊地原是鄰市縣農(nóng)村的,那時候沒有買賣土地的,經(jīng)國家有關(guān)部門一決定,這塊地就成了萬里電力設(shè)備廠的了,周圍全是大田。雖然,當(dāng)年為了運輸修了路,也是土路,一下雨全是泥漿,難走得很。
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在“五間房”住,這是唯一的缺憾,但這五家仍然覺得很知足。
可好景不長,突然“鬧鬼”了,這五家嚇得屁滾尿流地都搬走了!
起因是這樣的。
他們五家一直在院里開荒種地,當(dāng)開到一處磚廠的邊上時,看到了一個小土地廟,也就二米來高,相當(dāng)于半間房子那么大,有門,進去能看到一尊泥塑的土地爺,還有香火,令他們驚奇!
原來沒開那么多荒地時,雜草茂盛,還有很多雜樹擋著,所以沒有發(fā)現(xiàn)小土地廟。
他們?nèi)柫水?dāng)年在磚廠干過活的老工人,老工人們說有這事,小土地廟在什么時候建的不知道,在建磚廠時就在那兒,他們也沒有動過,也確實老有香火。
于是,這五家就開始留心觀察誰去上香?可沒有看見有什么人去上香,倒是看見有黃皮子老往廟里鉆,大家疑惑,難道是黃皮子去上香?
但有一天,他們終于看到人了!
那是一個風(fēng)雨交加的夜晚,張家富家的孩子睡覺醒了,說渴了,給水喝不要,非要吃黃瓜。沒有辦法,張家富就穿上雨衣,拿著手電,雖然是半夜三更的,也只好去地里摘黃瓜。
當(dāng)時正好是夏天,黃瓜剛下來,很嫩很嫩的,要不孩子怎么哭鬧著非要吃呢。
新開的黃瓜地離土地廟很近,張家富竟突然發(fā)現(xiàn)土地廟有人!
他吃驚不小,嚇了一大跳,趕緊蹲在黃瓜地里不敢動,眼睛盯著土地廟!
其實,土地廟并不在磚廠的土地上,而是在磚廠的邊上,那是一塊稍高的高地,地面上竟然全是石頭,所以方圓10米左右沒法種地,卻不知何故蓋了個土地廟?
人是時隱時現(xiàn)的,一打雷閃電有亮光時就能看見,漆黑時啥也看不著!
張家富感到害怕,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趕緊拽了兩根黃瓜回去了!
第二天,他把情況跟那四家人說了,那四家人說,怪不得,原來是有人在半夜三更來上香!
但他們越想越納悶?這地方附近也沒有人家呀?最近的村子也有二公里遠,是什么人半夜三更來上香呢?
這事確實有些怪異,甚至于是詭異,讓這五家人越核計越害怕!并認(rèn)為,很可能是黃皮子精所為,白天現(xiàn)的是原形,到了晚上,成精的樣子就敢示人了,還敢在土地廟進進出出的,搞什么活動,太可怕了!
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了害怕的心理,就敏感起來,總感覺在半夜三更里,在屋里屋外,經(jīng)常能聽到各種怪異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提心吊膽地又過了一些日子,這五家人終于繃不住了,受不了了,商量了一番后,就都搬走了!
其實是逃離,他們認(rèn)為,這個地方是神鬼精怪的天下,他們可不想住在這里了!
廠子其他原想搬過去的人家,聽說了鬧鬼的事兒,也沒有人再敢搬過去住了,“五間房”從此又荒廢了。
說到“五間房”,不是只指那五間房子,而是指整個磚廠,當(dāng)然也包括邊上的土地廟,成了詭異之地的代名詞。
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當(dāng)?shù)氐娜硕贾懒?,連外地的人都知道了,因為是詭異之事嘛,傳得飛快,莫不驚奇!
還真有膽子大的,但要結(jié)伙結(jié)幫才敢過去看,白天看不著人,還是只能看到黃皮子進進出出的,在晚上有時能看到,有時看不到,但只要看到人,每次又是傳得沸沸揚揚的,如此,“五間房”就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地”!
第二輯.人民公社
轉(zhuǎn)眼到了1972年,又發(fā)生了一場變故。
起因是,廠子新進了一批知青返城的人,其中有五個人對“五間房”又發(fā)生了興趣!
他們是在1968年下的鄉(xiāng),在1970年就回城了,很幸運,但也得說并不是簡單的人,全是青年點的點長嘛,還是在高中時下的鄉(xiāng)。
這幫人當(dāng)時最小的都25歲了,都搞了對象,當(dāng)上了工人后,一切就穩(wěn)定了,就剩下想結(jié)婚了,可仍然是房子問題愁人!
那婚也得結(jié)呀,所以,結(jié)婚后跟父母擠在一起的、租房的、借房的,什么情況的都有。
后來,有一次五個人偶然聚在了一起,自然就談到了房子的問題,唉聲嘆氣的有,無可奈何的有,就是沒有樂呵呵的。
說是偶然相聚,是因為他們并不都是一個學(xué)校的,也不是都分配到一個車間的,新來的知青還有好多人呢,五個新結(jié)婚的人聚在一起,有些人還不是很熟悉,確是偶然。
他們嘮來嘮去,就嘮到了“五間房”的事情上。
李奎明問大家:“我是一個無神論者,你們呢?”
大家說:“我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哪有什么鬼神!”
李奎明說:“這就好辦了,我們跟廠子說說,我們不怕鬼神,都去‘五間房’住,怎么樣?”
大家一聽都興奮起來,說:“對,去‘五間房’住,有神、有鬼我們也不怕,還要把它們抓??!”
人就是這樣,就個人而言,雖然都是無神論者,但要單獨行動做什么事情,還是犯嘀咕的,人心齊就不一樣了,就會迸發(fā)出一種集合的力量!
說干就干,五個人就開始向廠子提出了這個請求。
車間一級的領(lǐng)導(dǎo)說做不了主,讓他們往上邊找,他們就一起找到了負(fù)責(zé)福利工作的孫副廠長,說了這件事。
孫副廠長一聽,腦袋搖得像撥浪鼓,生氣地說:“扯什么蛋,不行!”
五個人萬沒想到,廠領(lǐng)導(dǎo)會是這個態(tài)度,剛開始有些發(fā)懵,不知道如何是好?
楊大成還是挺沉穩(wěn)的,沒有懵,問孫副廠長:“能不能問問廠領(lǐng)導(dǎo),為什么不行?”
孫副廠長一聽,更來氣了,吼道:“你們不知道哇?打聽打聽去,都說那里鬧鬼,你們?nèi)フ宜姥剑俊?br />
楊大成聽后,反而笑著問孫副廠長:“請問孫副廠長,您是無神論者還是有神論者?”
孫副廠長聽了一愣!看了楊大成一眼,有些語塞,但馬上反問道:“什么意思?”
楊大成說:“我們是無神論者,不相信會有什么鬼神,所以我們敢去住,難道孫副廠長不是無神論者?”
是無神論者,還是有神論者,在那個年代可不是能亂說的,這關(guān)系到信仰的問題,可是個大是大非的問題!
孫副廠長還真的一下子沒法回答了,所以頓了一下,緩和了口氣說道:“好吧,你們非要去住,得在廠務(wù)會上研究了以后再說?!?br />
就這一件事,楊大成給孫副廠長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當(dāng)然是不好的印象!
廠務(wù)會上當(dāng)然有爭論,孫副廠長就把楊大成的有神論和無神論的觀點搬了出來,說誰能說清楚,去跟他們說。
結(jié)果,誰也不敢堅持有鬼神的說法了,最后討論的結(jié)果,只能是同意他們?nèi)ァ拔彘g房”住了。
之后,辦公室主任和后勤部門的主任,共同找到這五個人,告訴他們,廠領(lǐng)導(dǎo)同意他們?nèi)プ×?,但要寫申請書,聲明一切后果自?fù),廠子不承擔(dān)任何責(zé)任。
五個人不在乎,就都寫了申請書,做了聲明,都搬了過去,廠子也是不要租金。
一切還像原去的那些人一樣,把房子收拾收拾,把荒草拔一拔,把院套也收拾收拾,重新開墾出菜地,“五間房”又是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他們還真的認(rèn)真地進行了考察,多次在晚上隱蔽起來,對土地廟進行偷偷地觀察,就是還能看見黃皮子在進進出出的,根本就沒有人來上香。
于是他們下了結(jié)論:或疑神疑鬼,或捕風(fēng)捉影,或無中生有,哪有什么鬼神!
如此,他們就安心地在“五間房”住了下來。
轉(zhuǎn)眼已是1973年的夏天,五家人很快就處得相當(dāng)緊密了,經(jīng)常在晚上把屋里的桌子抬出來,拼成大桌子,一起吃晚飯。
那時候細(xì)糧少,糧食是憑定量供應(yīng)的,每個人每個月只能有幾斤細(xì)糧供應(yīng),偶爾能吃上點大米飯或饅頭,吃得最多的是玉米面窩頭,連高粱米等雜糧都限制數(shù)量供應(yīng),菜可是隨便造,地里的菜有的是。
在五個人里面,李奎明外號叫“機靈鬼”,當(dāng)然不是這幾家人給起的,在學(xué)校和在青年點時就有。有一天他說:“下班回家還得做飯費勁,還得老吃破窩頭,沒有意思,我提議,從明天開始,每家輪流在廠子食堂買20個饅頭回來,我們開集體伙,怎么樣?”
大家贊成,但食堂是不能賣一個人20個饅頭的,雖然那時是白面和玉米面兩合面做的饅頭,沒有純白面饅頭,食堂也控制賣。
最后商定,每個人分別買二個饅頭回來,菜還是吃自己菜地里的各種菜。
大家還公認(rèn),屬許春天媳婦的菜做得最好吃,就讓她做菜。
許春天的媳婦叫楊槐花,是許春天的同班同學(xué),又在一個青年點,所以這么搞的對象,是1971年又一次返城被抽到這個廠子的,雖然是晚回來一年,也屬于幸運兒,青年點還有不少人沒有回來呢。
她為什么菜做得好?許春天說了,因為她的父親在工廠里就是食堂的,他父親平時在家里,是變著法地調(diào)理飯菜,她當(dāng)然就跟著學(xué)會了。
第二天,她讓大家從廢磚窯上拆下來一些磚,在房前空地上搭了個臨時灶,從家里拎來大馬勺,在開始吃集體伙的第一天,展開了表演式地烹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