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與魂】【星月】藏在餃子里的鄉(xiāng)情(散文)
小時候,我們以為吃餃子就是過年;長大了,我們知道了餃子是家鄉(xiāng)美食;而現(xiàn)在,餃子成了我們回不去的童年,難以割舍的鄉(xiāng)情。
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家里最好吃的飯是餃子,因為一年之中能吃到餃子的日子屈指可數(shù)。那時候,我特別期盼過年,因為過年不僅可以穿新衣服,還可以吃很多好吃的。當然最好吃的莫過于餃子,老人們不是常說“坐著不如倒著,好吃不過餃子”嗎?
除夕晚上的年夜飯就是餃子。小時候,農(nóng)村生活條件差,只有過年的時候大隊才殺幾頭豬,每戶人家也不過就割三五斤肉,除了留下招待親戚的,做餃子餡就剩下了一兩斤肉,所以那時候人們買肉喜歡要肥的。那些年豬是村民們自家喂的,沒有瘦肉精,也不用摻了激素的飼料,就是吃糧食、野菜和剩飯長大的。喂了一年的豬很肥,肚子都貼著地面,殺出來的豬肉也很肥,白花花的肥肉膘子足足有一拃厚,吃起來滿嘴流油,特別香。
媽媽把豬肉剁碎,然后用開水焯了一大筐子白蘿卜絲,用一塊白布把水分擠干后摻進去,放入鹽,五香粉,醬油,再放進去準備好的蔥末姜末,熬一勺蔥花油澆進去,頓時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最后攪拌均勻,餃子餡就做好了。然后就開始和面,全家老小齊上陣,搟皮的,包餃子的,熱熱鬧鬧,充滿了喜慶。餃子煮熟后,奶奶要先盛出一碗放在屋子正中間那個供桌上祭祀祖先,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鞭炮聲,一家人開始吃年夜飯。雖然餃子里面肉不多,可是我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這可是我們盼了好長時間的美食??!
大年初一早上我們還是吃餃子,吃完餃子就去拜年。后面的這幾天我們會在媽媽的帶領(lǐng)下去串親戚,就像一群群鱷魚,從這一家吃到另一家,直到初五,我們會再次吃一頓餃子,這次的餃子有個別致的名字,叫“捏嘴餃子”,意思是吃了這頓餃子不能再吃好的了,一些勤快的人也要出門干活了。當然,在正月十五過小年的時候,我們還會再吃一次餃子。南方過元宵節(jié)吃湯圓,我們北方人還是吃餃子,不過我們會把餃子捏成圓圓的,還帶著各種花邊,這種餃子叫“元寶餃子”,寓意著全家團團圓圓。吃完這頓餃子,年就算過完了,春節(jié)也就徹底結(jié)束了。在煙花和爆竹聲中,我們會再次期待下一個新年的到來。
在接下來的一年間,有幾天也是要吃餃子的。第一個吃餃子的日子是夏至,因為我們這兒包的餃子是彎彎的月牙狀,就像一個白白胖胖的元寶,所以夏至吃餃子有求財?shù)囊馑?;還有農(nóng)歷六月初一過半年,也叫“小年”,必須要吃餃子;到了中秋節(jié),除了賞月吃月餅,我們也要吃一頓餃子;還有冬至那一天,必須要吃餃子,因為那一天是最冷的一天——冬至前后,凍掉指頭,據(jù)說不吃餃子就會凍掉耳朵,吃餃子就是“捏耳朵”;元旦那一天也要吃一頓餃子,新年伊始,吃餃子可以給人們帶來好兆頭……其他的時間,就很難在農(nóng)村人的飯桌上發(fā)現(xiàn)餃子了。在人們的心中,對餃子有一種特別的情感,它不僅是一種美食,更寄托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期盼和向往,再說那個年代,每戶人家也僅僅是能簡單維持住溫飽,吃餃子更是一種奢望,餃子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色彩。
傳說李自成攻入北京,消滅了明朝之后,僅僅當了42天皇帝就兵敗如山倒,撤出了北京城。究其原因,老人們說,李自成當了皇帝后,每天都要吃餃子。吃一次餃子就等于過了一年,因此,他本來可以做42年皇帝的,因為每天都吃餃子,一天就相當于一年,因此就只能做42天皇帝了。當然,這只能是個傳說,李自成兵敗有很多原因,但是這個傳說表明了人們對餃子這種美食心存敬畏,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吃的。
每個地方的餃子有著不同的風味。比如,東北人喜歡吃酸菜餃子,山東人喜歡吃海鮮餃子,我們河南人喜歡吃的餃子更是種類眾多,肉餡的有蘿卜豬肉餡、白菜豬肉餡、羊肉大蔥餡、芹菜豬肉餡、香菇豬肉餡、小茴香豬肉餡等等,素餡的有韭菜雞蛋餡、韭菜三鮮餡、胡蘿卜豆腐餡等等,后來,人們更是發(fā)明出了諸多風味的餃子餡,豆角,茄子,蘑菇……都可以用來包餃子餡,簡直是“萬物皆可包”了。除了餃子餡不同,調(diào)料也不一樣,再加上每個家庭的口味不同,餃子這種美食也就帶上了各家各戶與眾不同的特色。所以,每一家的餃子都有不同的滋味,經(jīng)常在視頻里看到駐守邊疆的士兵只是吃了一口餃子,就能吃出媽媽的味道,讓人不由得一陣感動。
在我們這兒,餃子還有幾種特殊的用途。女兒出嫁,娘家會包上幾個餃子放在食盒里送到婆家,婆家人則故意把餃子煮的半生不熟讓新媳婦吃,還要問她:“生不生?”新媳婦不知其含義,只能實話實說:“生?!鳖D時引得眾人哈哈大笑,這個“生”在這兒有了雙重含義,既是指餃子生,還指新媳婦以后會生養(yǎng);在家人有事出遠門的時候,要給他做上一頓美味的餃子,“出門餃子回家面”,表達了家人對親人的不舍和美好祝福,吃了媽媽包的餃子,無論走到哪里,都能記得家鄉(xiāng)的味道。
小時候,我們都盼著能吃上一頓純?nèi)怵W餃子。那時候,因為沒錢買肉,吃的餃子里摻進了很多蘿卜或者白菜,有時候連肉都吃不出來,幸虧那時候的豬喂得肥,才能感覺到餃子的香?,F(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能買得起肉了,我們過年時就開始吃純?nèi)怵W餃子了,豬肉餡里除了放一些蔥末姜末調(diào)味,什么菜也不放,可是吃起來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好吃,究其原因,是肉變了?,F(xiàn)在的豬吃的是豬飼料,其中不乏催長劑和瘦肉精等高科技添加劑。以前一頭豬我們要喂一年才能出欄,現(xiàn)在就只有短短的幾個月,生產(chǎn)的豬肉看起來瘦多肥少,很漂亮,可是味道卻大相徑庭,自然也吃不出兒時餃子的味道。
現(xiàn)在的人們追求純天然,綠色食品,所以催發(fā)出一種另類餃子——野菜餃子。以前人們吃野菜是因為窮,現(xiàn)在人們吃野菜是養(yǎng)生。能加入餃子大軍的野菜也有好幾種,我們這兒到了春天,田間地頭有很多野菜,比如薺薺菜,面條菜,甚至蒲公英,都可以做餃子餡,無論配豬肉做成肉餃子還是配雞蛋做成素餃子都很好吃;到了初夏,洋槐花開了,把洋槐花用開水焯一下擠干水分,做成豬肉槐花餡或者是雞蛋槐花餡餃子,都很美味。這些野菜餃子是農(nóng)家飯店必不可少的,吃起來帶著田野的清香,讓人頓時有一種置身大自然的感覺。
曾記得看過一幅穿越時空對話的圖畫:蘭考縣的鄉(xiāng)親們?nèi)ソo焦裕祿書記上墳,焦書記問道:“鄉(xiāng)親們,你們現(xiàn)在過年能吃上餃子嗎?”鄉(xiāng)親們眼含熱淚說道:“焦書記,現(xiàn)在我們不過年也能吃上餃子了?!焙茏屓烁袆?,鄉(xiāng)親們能吃上餃子代表著人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焦書記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現(xiàn)在,餃子早已經(jīng)走下美食的神壇,進入平民百姓家成為家常便飯。只要想吃,隨時可以做來吃。如果嫌麻煩,可以去飯店,那兒有各種口味的餃子供你挑選;不想去飯店,商場和超市的冰柜里也有各種風味的速凍水餃讓你選擇。餃子也被開發(fā)出了多種新的吃法:煮著吃,蒸著吃,煎著吃,炸著吃??墒菬o論怎么吃我們也吃不出兒時的美味,此時的餃子褪去了高貴的光環(huán),它和面條、饅頭一樣,變成了一種僅僅可以果腹的普通食物。
那是因為我們記憶中的餃子,帶著家鄉(xiāng)的情愫,帶著媽媽的味道。那種滋味,早已刻在了我們的味蕾中,印在了我們的記憶里,不可復(fù)制,更難以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