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拾麥草 (散文)
人們都知道拾麥子,但是,你見過拾麥草嗎?我不但拾過麥子,更拾過麥地里的麥草,也為拾麥草受過不少的挫折,甚至挨打。
夏天到了,烈日炎炎,火紅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天熱得人們喘不過氣來,萬物都被太陽烤著,各種樹木上的葉子,路邊的小草、小花,都低頭哈腰,缺乏往日的生機,那平時歡叫的小鳥也都跑得無影無蹤,只有那大田地里的麥子,在烈日下笑口開著,如果你細細地在大田地里傾聽,那飽含麥粒的麥穗,在陽光下窸窸窣窣地響著,享受著烈日的暴曬,成熟著。
農(nóng)人們站在地邊,頭頂烈日,喜笑顏開,看著一天一個樣的麥子,打心眼里高興。怪不得人常說:“熟麥的天氣熱死兔。”
現(xiàn)在割麥都用收割機,收后麥草平撒在地里,有些收割機帶粉碎機,把麥草粉碎后留在地里當化肥使用,也可避免土壤板結(jié)。但有些老式收割機沒有帶粉碎機,那麥草就長長地撒在地里。所以農(nóng)村就出現(xiàn)了拾麥秸稈(也就是麥草)的現(xiàn)象,拾下后放在門上或公路上讓過往車輛一輾軋,麥草就順了,也很柔軟,存放方便。拾這些麥草,是方便農(nóng)人們點火做飯、冬季燒炕用。收割機割的麥干凈,除過地頭上偶爾有零星麥穗外,大田地里幾乎沒有遺失的麥子,所以現(xiàn)在農(nóng)村拾麥的老人寥寥無幾。
記得過去那個年代,老人們成群結(jié)隊拾麥,一個夏天,一位老人拾兩三袋(化肥袋子,一袋約百八十斤)很正常,我見過最多的,一個夏季可拾四袋麥子,大約四百斤。我小時候也跟著拾麥,那時是學校組織的,拾下麥后統(tǒng)一交給生產(chǎn)隊,再由生產(chǎn)隊付給小學生錢,但這些錢學校是不發(fā)給學生個人的,而是統(tǒng)一留作班費使用,有時候年底放假了,班主任會給評選出來的“三好學生”買上獎品和獎狀,其他學生一人一個筆記本。那個年代拾麥的人多,拾麥草的人也多。
我出生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末,剛渡過三年困難時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七十年代,那時候我中學剛畢業(yè),別說吃的,就連燒的柴禾都沒有,閑了我就提個籠,拿個老掃帚,去塄邊、樹林里掃些樹葉、拾些壞死的小樹枝當柴燒,特別是在冬季,既要燒鍋做飯,家里又要燒炕,柴禾就無形中成了家里的一大難題。燒炕、燒鍋,這兩樣哪一樣也離不開柴禾。有的人家里為了節(jié)省柴禾,獨出心裁,盤鍋時把鍋和炕連在一起,燒鍋一做飯,那火的余熱就傳遞到炕上,適當給炕加點熱,也節(jié)約了些柴禾。
那時是人工割麥,麥割完先是拾麥,等地里沒有麥可拾了,才去拾麥草。人工割麥,割的麥茬又低,但為了燒鍋、燒炕,我和奶奶不得不拿上一個耙耙,去麥地里摟那麥稈上脫了的護葉、割麥后的低麥茬,供冬季引火燒鍋、燒炕。那時農(nóng)業(yè)社也叫生產(chǎn)隊,所有的麥草都供生產(chǎn)隊的牲畜吃,包括麥薏子,隊上只把一些零散發(fā)霉的爛麥草根據(jù)人口多少,用杈搭堆分給社員,但根本不夠用,所以許多人家只得忙罷麥收后再去摟些麥草。后來摟麥草的人多了,生產(chǎn)隊就出了一條規(guī)定,不準任何人去麥地摟麥草,隊長說那麥草可以肥田,當肥料使用,如果發(fā)現(xiàn)誰在地里摟麥草,不但把摟下的麥草收回,還要扣這家人的勞動工分三分。
一次我和奶奶趁隊上的人都在吃午飯,偷偷提了兩個籠去拾麥草,不料拾完滿滿兩籠剛準備回時碰上了隊長,他大聲地罵著我和奶奶,并讓我把拾的麥草撒到地里,還要扣三分工。我嚇哭了,奶奶又好話多說,隊長才心軟,出主意讓我和奶奶拔些野草鋪在籠上面蓋住,盡量避免不要露出麥草。我們照辦了,奶奶也高興了,隊長讓我們以后不要再拾了,也沒有扣我們的工分,原來隊長是門份(同族)我三爸。又過了幾年,我也長成一個半大小伙了,吃飯狼吞虎咽、專端大碗,干活偷懶、只溜地邊,奶奶心疼地罵我啥都不會干,是個懶蟲。
忙罷家里又沒有柴禾,飯總不能生吃吧?我拉著架子車,又和奶奶去一個偏遠的地方摟麥草,一下午摟好,晚上偷偷往回拉,那晚上我和父親往家里拉了兩架子車拾下的麥草。后來不知誰向隊長反映了,這是一個新上任的隊長,他讓父親交上十元罰款,這事就算了結(jié)了。當時血氣方剛的我就和他論起理來,“不信狼是個麻的,你憑什么讓我交罰款,就兩架子車麥草嗎?”我手握拳頭,氣勢洶洶地向他問道。父親也急了,忙一把抱住我,隊長一看我犯急了,也怕了,忙說道:“我就這樣說說,沒有錢也就算了,以后注意不要再拾就是了?!痹瓉黻犻L也欺軟怕硬,這事就不了了之了。就這還不夠燒,年底了十冬臘月我和父親母親還要上山割三四回柴,直到后院壘個大柴垛子,以供冬季和二三月燒鍋、燒炕。
歲月如梭,日月川流,一個個不眠之夜過去了,夢寐以求的好日子終于來了,那山好像更綠了,那水好像更清了,那桃樹上的花似乎更粉紅了,就連春天飛來的燕子也似乎更加可愛了。
農(nóng)村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水泥街道平整了,水泥路四通八達連接村莊,就連自來水也進戶了,太陽能路燈也亮了,冬季電熱板也進農(nóng)戶了,現(xiàn)在縣城附近的許多村子煤氣也進戶了,這是以前做夢都想不到的。現(xiàn)在,收割機收完麥子后,有些農(nóng)人也會隔三差五地去地里拾拾麥草,但不是用來燒鍋、燒炕,而是引火用,也就是用麥草點火,再用干硬柴去燒鍋做飯,再也不用大張旗鼓地拾麥草了。這幾年,不知什么地方研制出來一種“打草”的機器,農(nóng)村土話叫拾麥草機,它專拾地里的麥草,我詢問過,這些麥草打捆收起來主要是向?qū)幭?、甘肅等地方發(fā)貨,用作牲畜冬飼。
前幾天,我見了一個拾麥草的老板,說話是外地口音,他告訴我說,他領了五臺拾麥草機,正常情況下一臺機子一天可拾一百二三十畝,一畝地可打五六個捆,最好的可打八個捆,這些草大多數(shù)都運往寧夏,還有其他地方,反正這些麥草銷路好,現(xiàn)在打一畝地只需給農(nóng)戶十元錢。
現(xiàn)在麥草也值錢了,用官方的話說這叫“變廢為寶”。昔日的拾麥草,今日的“打草機”。
(原創(chuàng)首發(fā))
子規(guī)聲里農(nóng)家閑。
繡女何須顧黃麥,
唱起西口意綿綿。
喬山腳下閃金光。
蒲扇輕搖歌一曲,
機聲隆隆糧歸倉。